冷宫的寒风裹着残雪，从破损的窗棂里灌进来，狠狠砸在苏梨落的脸上。大红的嫁衣还穿在身上，金线绣的凤凰羽翼被寒风扯得微微颤动，沾染了一路的尘土与雪沫，像一只折翼的鸟，再也飞不起来。她被两名侍卫推搡着进了一间破败的偏殿，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落锁的“咔嗒”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好好待着，别想着乱跑！”侍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没有二皇子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彻底陷入死寂。苏梨落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稳身子，目光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墙壁上布满蛛网，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唯一的一张木床铺着薄薄的草席，草席下露出几块凸起的木板，硌得人眼睛发疼。这里不是她前世葬身的那口枯井附近，却是她前世被关押了三个月的地方，她曾在这里听着苏家满门抄斩的消息，看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一点点流逝，最终被莫韵青扔进了枯井。
“呵……”苏梨落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绝望的悲凉。她走到木床前，坐下，嫁衣的裙摆扫过地上的残雪，融化成一滩水渍，浸湿了她的裙摆。她伸手摸向衣襟内侧，指尖触到东宫对牌冰凉的边缘，还有韫易枫送的那把匕首——这些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她把对牌和匕首掏出来，放在手心。对牌上的东宫印记被体温焐得微微发烫，匕首的宝石镶嵌处还沾着一丝刺客的血迹。她想起司雪衣在婚典上的决绝，想起他掰开她手指时的痛苦，想起他说的“等我”——可前世，他也是这样说的，最后却只等来一道赐死的圣旨。
“司雪衣，这一次，我还能信你吗？”她轻声呢喃，指尖着对牌上的纹路，眼眶却慢慢红了。她不是不信他，是不敢信——前世的痛苦太深刻，像一道刻在骨血里的疤，稍微一碰，就疼得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的盘问声：“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二皇子殿下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见苏小姐！”
“让开！”司雪衣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本太子要见太子妃，谁敢拦着？”
苏梨落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微微颤抖。她想开门，却又不敢——她怕门外的不是司雪衣，怕又是莫韵青的诡计；可她又盼着是他，盼着他能给她一句肯定的答复，盼着他能告诉她，父亲是清白的，苏家不会重蹈覆辙。
“太子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二皇子殿下说了，苏小姐是叛臣之女，您见她，会引起朝臣非议的！”侍卫的声音依旧固执，却多了几分畏惧。
“非议？”司雪衣的声音冷了下来，“本太子的太子妃，轮得到他们非议？本太子再说一遍，让开！否则，以抗旨论处！”
“这……”侍卫的声音犹豫了，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应该是侍卫让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外。苏梨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能想象到他此刻眉头紧锁的模样。她的手紧紧攥着门板，指节泛白，却迟迟没有开门。
“落落，是我。”司雪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脆弱，“开门，好不好？”
苏梨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门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音里的颤抖，问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这个‘叛臣之女’？还是来告诉我，苏家又要满门抄斩了？”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司雪衣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落落，别这么说。父亲的事情，我会查清楚，我不会让苏家有事，更不会让你有事。”
“查清楚？”苏梨落笑了，笑得眼泪更凶，“司雪衣，你怎么查？莫韵青己经布好了局，朝堂上都是他的人，父皇又偏听偏信，你拿什么查？前世，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呢？苏家满门抄斩，我被关在冷宫里，最后死在枯井里！你告诉我，这一次，我凭什么信你？”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司雪衣的心里。他站在门外，手放在门栓上，却不敢推开——他知道，苏梨落的痛苦不是假的，前世的悲剧是她心里永远的疤，也是他心里的疤。他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前世的他，确实没能保护好她，没能保护好苏家。
“落落，前世是我的错。”司雪衣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没能早点看清莫韵青的阴谋，没能保护好你和苏家，我对不起你。可这一世不一样，我己经知道了莫韵青的计划，我己经在暗中调查，我一定会还父亲清白，一定会救你出去。相信我，好不好？”
“不一样？”苏梨落靠在门板上，身体微微发抖，“哪里不一样？你还是太子，莫韵青还是二皇子，父皇还是那个偏听偏信的皇帝，我还是那个被你放弃的太子妃！司雪衣，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我没有放弃你！”司雪衣猛地提高声音，手紧紧攥着门栓，指节泛白，“我没有放弃你！我去养心殿，是为了稳定朝局，是为了不让莫韵青有机可乘，是为了有机会调查真相！我若是不去，莫韵青会立刻以‘抗旨’为由废黜我的太子之位，到时候，不仅你和父亲会出事，整个东宫的人都会被牵连！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苏梨落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绝望，“所以，你就选择把我关在冷宫里，让我等着？等着莫韵青来杀我？等着苏家被满门抄斩？司雪衣，你所谓的‘没有选择’，就是牺牲我吗？”
司雪衣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苏梨落的质问是对的——在大局面前，他确实把她推到了危险的境地。可他没有办法，他是太子，他肩上扛着东宫所有人的性命，扛着大胤王朝的安危，他不能任性，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儿女情长。
“落落，再等我几天。”司雪衣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就几天，我己经让林墨去联络父亲的旧部，让夙逸辰去边关搜集证据，我一定会尽快查清楚真相，救你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放弃，好不好？”
苏梨落沉默了。她能听到司雪衣声音里的恳求，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她知道，司雪衣不是故意要放弃她，他有他的无奈。可前世的阴影太大，她不敢轻易相信，不敢再赌一次——她赌不起，苏家也赌不起。
“我会好好活着。”苏梨落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丝疏离，“但不是为了等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苏家。我会自己查清楚真相，自己救自己出去。司雪衣，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转身走到木床前，坐下，不再说话。
门外的司雪衣僵住了。他能感受到苏梨落的疏离，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他想推门进去，想抱住她，想告诉她他一定会救她出去，可他不敢——他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怕听到她更伤人的话。
“落落，”司雪衣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给你带了件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件厚厚的狐裘，从门缝里塞进去，“天冷，你穿着，别冻着。还有，我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点心，放在食盒里，你记得吃。”
苏梨落看着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狐裘和食盒，眼眶又红了。这件狐裘，是她去年冬天说喜欢，司雪衣特意让人去关外定做的；这些点心，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和杏仁酥。他还记得，他什么都记得。可就是因为记得，她才更痛苦——前世，他也记得她的喜好，可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拿走。”苏梨落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还是留着，送给下一个太子妃吧。”
门外的司雪衣身体一僵，狐裘从门缝里掉了下去，落在地上。他能感受到苏梨落的决绝，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冰墙。他知道，这一次，他伤透了她的心。
“落落，我……”司雪衣还想说什么，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过来了，您快离开吧，否则被二皇子殿下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的！”
司雪衣皱起眉头，看向远处——莫韵青正带着几名侍卫走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他知道，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莫韵青会借机发难，不仅救不了苏梨落，还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落落，我走了。”司雪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狐裘，塞回门缝里，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苏梨落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着莫韵青的声音越来越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走到门边，捡起地上的狐裘和食盒，抱在怀里。狐裘还带着司雪衣的体温，食盒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可这些温暖，却融化不了她心里的冰。
“苏小姐，二皇子殿下来看您了。”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谄媚。
苏梨落快速擦干眼泪，把狐裘和食盒藏在床底下，然后走到木床前坐下，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木门被推开，莫韵青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他身着月白色锦袍，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像毒蛇般扫过苏梨落，落在她身上的嫁衣上。
“梨落，委屈你了。”莫韵青走到她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好好的婚礼，变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苏梨落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莫韵青，你少假惺惺的。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满意了？”
“策划？”莫韵青笑了，笑容里满是得意，“梨落，话可不能这么说。苏将军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可不是我策划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帮父皇查清真相，帮大胤王朝清除叛徒而己。”
“真相？”苏梨落冷笑一声，“你所谓的真相，就是伪造证据，诬陷忠良？莫韵青，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莫韵青走到她面前，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权倾朝野，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这就是你说的报应？梨落，别自欺欺人了。司雪衣保护不了你，苏家也保护不了你，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让父皇饶了苏家，让你成为我最尊贵的王妃，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考虑一下？”
苏梨落猛地推开他，眼神冰冷：“莫韵青，你做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走！你害死了我全家，害死了我孩子，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怎么可能跟你走？”
莫韵青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梨落，别给脸不要脸。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不愿意！”苏梨落坚定地说道，“莫韵青，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揭穿你的阴谋，让你血债血偿！”
“好，好一个‘血债血偿’！”莫韵青笑了，笑得越来越疯狂，“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就成全你！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司雪衣的保护，没有了苏家的支撑，你还能活多久！”
他转身，对侍卫下令：“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送任何东西，不准任何人见她！我要让她好好尝尝，什么叫绝望！”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莫韵青最后看了苏梨落一眼，眼神中满是疯狂与不甘，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木门再次合上，落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像一道死刑判决。殿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棂的破缝里透进来，照亮了地上的残雪和蛛网。
苏梨落坐在木床上，身体微微发抖。她知道，莫韵青不会放过她，他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她，让她绝望。可她不能绝望——她还有父亲要救，还有苏家的冤屈要洗，还有莫韵青的阴谋要揭穿。她不能死，她要活着。
她从床底下拿出狐裘和食盒，打开食盒，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桂花糕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却让她想起前世在冷宫里的日子——那时候，她连一块发霉的馒头都吃不上。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把眼泪逼回去。
她穿上狐裘，狐裘很暖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又从衣襟里掏出东宫对牌和匕首，放在手心。对牌是司雪衣的承诺，匕首是韫易枫的帮助，这些都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残雪。寒风依旧呼啸，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但她会坚持下去。她会在冷宫里找出父亲被诬陷的证据，会联络父亲的旧部和夙逸辰留下的暗线，会等司雪衣来救她——这一次，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愿意再赌一次。
“莫韵青，司雪衣，还有所有伤害过我和苏家的人，等着吧。”苏梨落轻声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我苏梨落，一定会活着出去，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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