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寒风比昨日更烈，卷着檐角的残雪，从破损的窗棂缝隙里灌进来，在地面上积起薄薄一层白霜。苏梨落靠坐在木床边缘，身上裹着司雪衣送来的狐裘，却依旧觉得寒意从骨髓里往外渗——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殿门被推开时，那道裹挟着虚伪暖意的身影，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刺骨的凉。
莫韵青身着一袭月白织金锦袍，袍角绣着暗纹流云，在冷宫里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他手中提着一个描金食盒，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一寸寸扫过苏梨落苍白的脸，落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冷宫的狐裘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梨落，听闻你昨日晕倒了，我特意炖了些燕窝粥来看你。”莫韵青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冷宫里条件差，司雪衣又忙着朝堂上的事，怕是顾不上好好照顾你。”
苏梨落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飘飞的雪花上，声音冷得像冰：“二皇子殿下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这个‘叛臣之女’，真是屈尊了。”
“叛臣之女？”莫韵青轻笑一声，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却被苏梨落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没褪去，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刻意的委屈，“梨落，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苏将军的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何必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苏梨落终于转头看他，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嘲讽：“转圜的余地？二皇子殿下说的转圜，是指让我像前世一样，跪在你面前求你，然后看着你一边假意答应，一边暗中下令抄斩苏家满门吗？”
莫韵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没想到苏梨落会突然提起“前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探究取代：“前世？梨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不懂最好。”苏梨落别开脸，指尖紧紧攥着狐裘的衣角，指节泛白，“二皇子殿下若是无事，就请回吧。我这里是冷宫，容不下你这样尊贵的客人。”
“我若是不走呢？”莫韵青在她身边的矮凳上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晶莹的燕窝浮在米浆里，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我来，是想跟你说正事。苏将军通敌的证据虽然‘确凿’，但父皇念及苏将军往日的功劳，未必真的会下死手。只要有人肯在父皇面前求情，再找到些‘疑点’，或许就能暂时保住苏家的性命。”
苏梨落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力道松了几分。她知道莫韵青不会好心帮她，可“保住苏家性命”这几个字，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心——前世苏家满门抄斩的场景历历在目，父亲被押赴刑场时的眼神，母亲自缢时的决绝，兄长战死沙场的消息……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她无法对莫韵青的话无动于衷。
“你想说什么？”苏梨落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莫韵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舀起一勺燕窝粥，递到苏梨落面前，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梨落，你知道的，在父皇面前，只有我说话还有几分分量。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去父皇面前为苏将军求情，哪怕是拼着被父皇责骂，我也会想办法保住苏家。不仅如此，我还能帮你离开冷宫，让你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苏梨落看着他递到面前的勺子，燕窝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可她却觉得一阵恶心。她清楚记得，前世莫韵青也是这样，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递来“希望”，然后在她抓住那希望的时候，亲手将她推入更深的地狱。
“求你？”苏梨落冷笑一声，抬手挥开他的勺子，燕窝粥洒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裙摆，“莫韵青，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前世我求你，你答应帮我，结果呢？苏家满门抄斩，我被你关在冷宫里，最后被你扔进枯井！你现在又来跟我说求你？你觉得我会再上一次当吗？”
莫韵青脸上的温柔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他猛地站起身，看着地上洒掉的燕窝粥，眼神里满是怒意和疯狂：“苏梨落！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来帮你，你却跟我提什么前世今生！我告诉你，那都是你的幻觉！现在能救苏家的只有我！你若是不求我，不出三日，你就会听到苏将军被处斩的消息，苏家上下，一个都活不了！”
“一个都活不了？”苏梨落也站起身，虽然她比莫韵青矮了半个头，却丝毫没有示弱，“莫韵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苏将军通敌的证据是你伪造的，东宫的火是你放的，刺客是你派的，西南藩王也是你勾结的！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就是想借苏将军的事扳倒司雪衣，夺取太子之位，然后把我据为己有！你以为我会帮你实现你的阴谋吗？”
“是又怎么样？”莫韵青不再掩饰，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我就是要扳倒司雪衣！我就是要当太子！我就是要你！苏梨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穿着司雪衣送的狐裘，以为他还能救你吗？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朝堂上都是我的人，父皇也偏袒我，三日之内，他若是查不出证据，不仅苏家要完，他这个太子之位也坐不稳了！到时候，你还是得依靠我！”
苏梨落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她知道莫韵青说的是事实，司雪衣现在处境艰难，三日时间太短，想要查清真相几乎不可能。可她不能放弃，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任由莫韵青摆布。
“我不会依靠你。”苏梨落坚定地说道，“就算司雪衣查不出证据，就算苏家真的要完，我也不会求你！我宁可跟苏家一起去死，也不会再跟你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跟苏家一起去死？”莫韵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苏梨落，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你若是不跟我走，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冷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可以让你每天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让你受尽折磨，最后像条狗一样死去！你信不信？”
苏梨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知道莫韵青说得出来做得到，前世她在冷宫里就受尽了折磨，饿肚子、被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可她不怕，比起前世的痛苦，现在的她更有勇气面对一切。
“我不信。”苏梨落平静地说道，“司雪衣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一定会查清真相，救我出去，救苏家出去。”
“司雪衣？”莫韵青嗤笑一声，“你还指望他？他现在自身难保！我己经让人在朝堂上散布谣言，说他为了袒护你这个‘叛臣之女’，故意拖延调查，不顾国家安危。父皇己经对他很不满了，再加上西南藩王那边我己经让人加快了叛乱的速度，司雪衣很快就会分身乏术，哪里还有时间管你？”
苏梨落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莫韵青不会说谎，司雪衣现在面临的压力肯定很大。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司雪衣会像前世一样，再次放弃她。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苏梨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语气坚定，“我相信司雪衣，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莫韵青走到她面前，俯身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那你还记得前世他是怎么‘说到做到’的吗？他说会保护你，结果你被关在冷宫里；他说会救苏家，结果苏家满门抄斩；他说会爱你一辈子，结果你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来看你一眼！苏梨落，你醒醒吧！司雪衣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只有他的太子之位，他的江山社稷！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在苏梨落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想承认，可莫韵青说的都是事实，前世的司雪衣，确实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苏家。
“不……不是这样的……”苏梨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一世不一样，他说过会保护我的，他说过会救苏家的……”
“这一世也一样！”莫韵青打断她，语气里满是嘲讽，“他现在之所以还在努力，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他需要你这个‘凤凰命’的女子来巩固他的太子之位，需要苏家的势力来对抗我！一旦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弃你！就像前世一样！”
苏梨落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莫韵青的话，可那些话却像魔咒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她想起前世司雪衣在她临死前的冷漠，想起他为了太子之位放弃她的决绝，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
“你看，你自己都不信他了。”莫韵青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苏梨落，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保护你，保护苏家，我会爱你一辈子，绝不会像司雪衣那样对你。只要你跟我走，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苏梨落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莫韵青。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一方面是前世的教训，让她不敢再相信莫韵青；另一方面是莫韵青的话，让她对司雪衣产生了怀疑，对未来感到绝望。
“怎么样？”莫韵青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跟我走，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苏梨落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可她却仿佛看到了这只手前世是如何下令抄斩苏家，如何将她推入枯井。她猛地回过神，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你休想！”苏梨落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决绝，“莫韵青，就算司雪衣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跟你走！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你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在一起！你害死了我全家，害死了我孩子，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怎么可能跟你走？”
莫韵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看着苏梨落眼中的恨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苏梨落还是不肯跟他走，还是一心向着司雪衣！
“好！好一个‘宁可死’！”莫韵青的声音变得冰冷，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就成全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苏家满门抄斩，让你亲眼看到司雪衣被废黜太子之位，让你在绝望中死去！我要让你后悔，后悔没有跟我走！”
说完，莫韵青猛地转身，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食盒，燕窝粥洒了一地，与地上的残雪混合在一起，变得污秽不堪。他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地对看守的侍卫下令：“看好她！不准给她送任何东西，不准任何人见她！我要让她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殿门再次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像一道死刑判决。苏梨落靠在墙壁上，缓缓滑落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知道，莫韵青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日子，她在冷宫里会更加艰难。没有食物，没有取暖的炭火，没有任何人的探望，她可能真的会像莫韵青说的那样，在绝望中死去。
可她不能放弃。她想起父亲的嘱托，想起兄长的期望，想起司雪衣在冷宫外对她说的“等我”，心中的绝望渐渐被一股坚韧的力量取代。
“莫韵青，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吗？”苏梨落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你错了。我苏梨落，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我会活着，我会等着司雪衣来救我，我会看着你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虽然寒风刺骨，虽然前路渺茫，但她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知道，司雪衣正在努力，夙逸辰正在努力，苏将军的旧部也在努力，他们一定会找到证据，救她出去，救苏家出去。
而此刻，东宫书房内，司雪衣正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密信，眉头紧锁。密信是夙逸辰派人送来的，上面说他己经在边关找到关键证据，证明苏将军与西南藩王的密信是伪造的，并且找到了莫韵青与西南藩王勾结的线索，他会在明日清晨将证据送到京城。
“太好了！”司雪衣激动地说道，“明日清晨，只要证据一到，我就可以在朝堂上为苏将军洗清冤屈，救梨落出来！”
“殿下，”林墨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莫韵青那边传来消息，他己经在朝堂上散布谣言，说您为了袒护太子妃，故意拖延调查，还说西南藩王的叛乱己经加剧，边关形势危急，父皇对您的不满越来越深了。”
司雪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莫韵青是想在证据送到之前，先让父皇对他失去信任，甚至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我知道了。”司雪衣的声音变得坚定，“明日清晨，只要夙逸辰的证据一到，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莫韵青的阴谋，也该结束了。”
林墨看着司雪衣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属下己经让人做好准备，明日清晨一定会安全接到夙逸辰送来的证据。”
司雪衣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冷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期待。“梨落，再等我一夜。明日，我就会救你出来，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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