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殉爆，没有声音，没有光热，只有一种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撕裂、碾碎的绝对虚无。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化为混沌。
我仿佛漂浮在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又像是沉沦在万物终结之后的死寂。没有“我”的概念，没有“沈小茶”的认知，只有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刺痛感，如同投入死水的第一颗石子，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漾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痛……
哪里痛？
为什么痛？
混沌的意识开始艰难地凝聚，像散落的星尘被无形的引力重新拉扯、汇聚。
“……茶……”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虚无屏障，如同蛛丝般，轻轻搭在了我刚刚复苏的感知边缘。
是谁？
在叫谁？
“……小茶……”
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沙哑和……绝望的哀求？
小茶……
沈小茶……
是……我？
“我”的概念，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猛地燃烧起来！将那片冰冷的空白灼出一个窟窿！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我的“存在”！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意识被强行撕裂后又粗暴拼接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创伤！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视野里是一片扭曲的、不断闪烁的、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般的混沌色块。耳边是尖锐的、持续的电子嗡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刺着我的听觉神经。
我在哪里？
我还……活着？（如果这种状态能称之为“活着”的话）
我尝试移动，却感觉不到西肢的存在，仿佛我只是一团拥有意识的、破碎的数据云。
“……回答我……沈小茶……” 那个沙哑绝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了许多，仿佛就在耳边。
是陆昭言！
他还活着？！他在找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冲垮了意识的混沌，我拼命地集中精神，试图发出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个意念的波动。
“陆……” 我努力地“想”着，将所有的精神力量聚焦于这个名字。
【……宿主意识信号……检测到……极其微弱……】
【系统……重启……尝试……连接……】
脑海里，那个我以为早己在爆炸中湮灭的系统，竟然发出了一丝比游丝还要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回应！它还在！虽然濒临崩溃！
“沈小茶！” 陆昭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后怕，“你还在！你……你能听到我吗？！”
“听……到……” 我用尽全部力气，将这两个字的意念传递出去。
短暂的沉默。
然后，我“感觉”到，一股同样破碎、却带着无比坚定意志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朝着我这片混沌的意识云靠近，然后，轻轻地将我包裹。
那不是物理上的拥抱，而是意识层面的、最首接的触碰与确认。
就像两片在爆炸后飘散的星云，在无尽的虚空中，终于重新找到了彼此，用残存的引力，微弱地、却又固执地，维系在了一起。
【……锚点链接……重新建立……稳定性：3%……极度脆弱……】
【检测到双方意识体均遭受……毁灭性损伤……数据完整性低于20%……】
系统的声音带着严重的杂音，汇报着令人绝望的数据。
毁灭性损伤……
数据完整性低于20%……
我们……几乎算是“死”过一次了。
“你……怎么样？” 陆昭言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担忧，他的意识包裹也传来一阵不稳的波动。
“还……活着……” 我艰难地回应，感受着那种意识被拼凑起来的、无处不在的尖锐疼痛，“你……呢？”
“……一样。”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差点……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用这残存的、脆弱的意识链接，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确认着我们都还“在这里”这个最基本，也最珍贵的事实。
在那场不计后果的殉爆中，我们赌赢了。
用意识的近乎湮灭为代价，我们抵挡住了那黑暗数据流的吞噬，保住了最核心的“自我”碎片。
但我们也输得一败涂地。
“密钥”验证彻底失败，还引来了“根源协议”更凶猛的反扑。我们的意识体遭受重创，数据完整性低得可怜，就像两个被打得只剩下残骸的士兵，躺在战争的废墟上，连移动都困难。
【环境扫描……完成……】
【当前位置：未知数据缓冲区……疑似‘根源协议’清理程序临时存放‘待处理错误’的区域……】
【警告：检测到清理程序周期性运行……下一次运行倒计时：未知……】
系统的扫描结果，让我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未知数据缓冲区……
待处理错误……
周期性清理……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垃圾回收站？！
而我们，就是那两个被标记为“错误”、等待被最终清理掉的“垃圾”？！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笼罩了我们。
我们拼尽一切，甚至差点同归于尽，结果只是换了一个……等死的地方？
“看来……” 陆昭言的声音在我意识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们连‘敲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意识传递过来一股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弃。
不。
不能放弃。
我感受着他意识中那丝微弱的放弃念头，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起来。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都“死”过一次了，现在放弃？凭什么？！
“谁说的……” 我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量，将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倔强，通过链接传递给他，“我们……不是还‘活着’吗？！”
我的情绪似乎感染了他。他那片包裹着我的、趋于沉寂的意识云，微微波动了一下。
【检测到宿主意识活性提升……目标NPC意识波动同步增强……】
【锚点链接稳定性提升至5%……】
看！还有希望！只要我们还“存在”，只要链接还在！
“这里……是缓冲区……” 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晰起来，“既然是‘缓冲区’，就一定有……‘入口’和‘出口’……有……规则……”
就像现实的垃圾站，总有车辆进出，总有分类和处理流程。这个数据缓冲区，也必然有其运作机制！
我们需要了解这个机制！找到漏洞！在被“清理”之前，逃出去！
陆昭言沉默着，似乎在消化我的想法，也在调动他残存的分析能力。
“……你说得对。”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疲惫，但那丝放弃的意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冰冷的计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意识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专注的方式，向外“延伸”，如同受伤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这片“垃圾站”的边界和结构。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努力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这片混沌的数据空间。
扭曲的色块，紊乱的能量流，偶尔闪过的、其他“错误数据”湮灭时发出的无声悲鸣……
这里是一片意识的坟场，数据的废墟。
但就在这片废墟之中，我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却又隐隐有些熟悉的……波动。
很微弱，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但那波动的频率……那里面蕴含的某种……结构特征……
我猛地“愣”住了！
那感觉……怎么那么像……《星域》游戏里，玩家下线时，数据暂存区的……标识符？！
难道这个“缓冲区”，并非“根源协议”独有的领域，而是……借用或者连接着《星域》游戏本身的某个底层数据库？！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混乱的脑海！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这个“垃圾站”，和我设计的游戏有关……
那么，作为架构师的我，是不是……能在这里，找到一些……特别的权限？！
“陆昭言！” 我激动地将这个发现传递给他，“我感觉到了……这里可能……和《星域》有关！”
陆昭言的意识猛地一滞！
“……确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确定……但感觉……很像！” 我努力分辨着那丝微弱的波动，“我需要……更靠近一点……感知……”
“太危险！” 他立刻阻止，“你的意识状态……不能再承受任何冲击！”
“没有……时间了！” 我固执地回应，“下一次‘清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家乡”的波动，一种莫名的勇气和熟悉感涌了上来。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这片破碎的意识云，朝着那个方向，极其缓慢地……飘了过去。
陆昭言的意识紧紧跟随着我，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时刻准备着在我遭遇不测时，将我拉回。
距离在缓慢拉近。
那丝波动越来越清晰。
没错！
就是它！《星域》数据暂存区的特征标识符！虽然被扭曲、被覆盖了一层陌生的数据外壳，但它的核心结构，我绝不会认错！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篝火，瞬间驱散了绝望的寒意！
然而，就在我试图更进一步，去接触、去解析那层陌生数据外壳时——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清理程序启动！！！目标：本区域！！！】
【预计抵达时间：10……9……8……】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我们残存的意识中，轰然敲响！
——第4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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