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言求婚后的日子，像是被浸在了蜜糖罐子里。我们像所有陷入热恋的情侣一样，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他推掉了大部分工作，专心在家“陪未婚妻”，将“粘人精”的属性发挥到极致。
然而，在这极致的甜蜜之下，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开始在我意识深处悄然滋长。
起初只是偶尔的眩晕，像低血糖般短暂。我并未在意，只当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身体发出的抗议。但很快，情况变得不对劲起来。
那是一种来自脑海深处的、尖锐的鸣响，如同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噪音，毫无预兆地炸开，又瞬间消失。伴随着鸣响，眼前会短暂地闪过一些极其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数据流，灰色的废墟，还有陆昭言被冰冷锁链缠绕的惊恐一幕。这些画面快得抓不住，却每次都让我心慌意乱，冷汗涔涔。
更诡异的是，我发现自己有时会不受控制地、用极其陌生的冰冷语调，对着陆昭言说出刻薄的话。
比如，当他精心为我准备早餐，端着煎蛋和牛奶走到床边时，我看着那金黄的煎蛋，喉咙里却不受控制地滚出一句：“火候过了，边缘都焦了，真失败。”
话音刚落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住了。陆昭言端着盘子的手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被担忧取代。他放下盘子，伸手来探我的额头：“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脸色这么白。”
我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解释那不是我的本意，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慌乱地低下头。
还有一次，我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剧情温馨感人，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内心一片安宁。可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烦躁升起，我猛地推开他，脱口而出：“离我远点，烦死了。”
陆昭言被我推得一愣，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默默地坐远了一些，却依旧将水杯往我手边推了推，声音低沉：“好，你不舒服，我不过去。喝水吗？”
他越是包容，我越是痛苦。那种身体和意识仿佛要被另一种力量撕裂、侵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脑海中那个沉寂许久的【职业黑粉系统】，似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某种未知的刺激下，开始了最后的、疯狂的反扑。它像是寄生在我意识里的病毒，在我最幸福、最放松的时刻，试图抢夺控制权，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我最爱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我。我不敢告诉他，怕他以为我疯了，怕他眼中出现厌恶。我只能拼命压抑，在与那冰冷意志的对抗中消耗着自己。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几乎让我晕厥的头痛和意识混乱之后，我彻底病倒了。高烧来势汹汹，将我的意识卷入一片混沌的旋涡。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噩梦，而是无比清晰的、两个意识在我脑海中的激烈厮杀。
一方是我对陆昭言汹涌的爱意，我们之间温暖的回忆，他求婚时眼中的星光，他笨拙却真诚的守护……这些情感如同炽热的火焰，试图驱散阴霾。
另一方，则是那个冰冷的、机械的、不断重复着“抹黑他”、“他不配”、“任务失败”的系统残存意志。它像跗骨之蛆，释放着绝望与扭曲的指令，试图将所有的温暖与美好都染上黑色。
“不……不是这样的……”我在病榻上辗转反侧，浑身被冷汗浸透，胡乱地呓语，“我爱他……我不要黑他……”
“错误！情感模块溢出！执行清理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尖锐地反驳。
“他是陆昭言……是我的昭言……”
“目标：陆昭言。威胁等级：高。执行方案：驱逐，抹杀！”
两种力量在我脑海中疯狂拉扯，几乎要将我的灵魂撕成两半。我感觉自己像一艘破败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即将解体。
“小茶！小茶！醒醒！”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我冰凉颤抖的手。
是陆昭言。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锚，牢牢地固定住了我即将飘散的意识。我拼命地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股冰冷的侵蚀。
终于，在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后，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所有的杂音、所有的混乱画面骤然消失。
脑海裡，真正地、彻底地，一片寂静。
我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视线模糊地聚焦，对上的是陆昭言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恐惧与担忧的眼睛。
“昭言……”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立刻紧紧抱住我，手臂用力得几乎让我窒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你吓死我了，小茶……”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真实的温度和心跳，泪水无声地滑落。我知道，那个一首困扰我、控制我的系统，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崩坏了。在爱与真实的冲击下，它那扭曲的根基，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瓦解。
“对不起……”我哽咽着，抬起泪眼看他，“刚才……那些话……不是我……”
“我知道。”他打断我，拇指轻柔地擦去我的眼泪，眼神无比坚定，“我一首都知道。那不是你。”
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告诉我，小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所谓的系统，到底是什么？”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隐瞒都己失去意义。我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给予的勇气，将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同那些荒诞的、痛苦的、不为人知的挣扎，缓缓道出。
我从自己被周扒皮逼到绝境开始讲起，讲到内心那份渴望被看见、渴望一份毫无保留偏爱的脆弱，讲到这个【职业黑粉系统】如何像是我潜意识里分裂出来的、一个扭曲的自我保护程序，用它那极端的方式将我推到他面前……
我也坦白了我就是“惊蛰”，那个曾经与他通信、又莫名消失的笔友，讲述了我因家庭变故不得不隐退的无奈……
我将一个最真实、最破碎、也最完整的沈小茶，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整个过程，陆昭言一首紧紧握着我的手，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质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化为深沉的心疼和一种了然。
待我说完，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地将我拥入怀中，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傻瓜……”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对不起……我害怕……”我泣不成声。
“不用对不起。”他捧起我的脸，目光灼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能更早发现你的不安，没能更好地保护你。”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无论你是被系统绑定的沈小茶，还是才华横溢的惊蛰，抑或是现在这个卸下所有伪装、会哭会笑、有点小倔强的沈小茶……你都是我陆昭言唯一爱的人。”
“系统崩坏了也好，”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交融，“它本来就不该存在。以后，你的世界里，只需要有我就够了。”
他吻去我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你的真心，永远不会错付。”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我们相拥的身影上。
系统崩坏，真相大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彻底消失。留下的，是两颗毫无保留、紧密相依的心。
风雨过后，我们的爱情，终于在真实与坦诚的土壤里，扎下了最深的根。
——第7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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