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倾的指尖无意识着口袋里冰凉的钥匙扣——那是去年海洋馆周年庆时,他随手买下的鲨鱼挂件。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空心玻璃被重物轻撞,带着水的感漫过来。他回头时,正看见那条黑背鲨贴着玻璃,尾鳍扫过水面,溅起的水花在灯光下碎成星子,又重重撞了下透明屏障,像是在扯住他即将离开的衣角。
他挑了挑眉,心里浮出点说不清的诧异。这鱼他看了半年,向来懒怠游动,今天倒反常得很。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回玻璃前,鞋跟踩过地面残留的水渍,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奇妙的是,见他折返,鲨鱼竟真的停了撞动,转而贴着玻璃缓缓游动,腹鳍在水里划出一道浅弧,像是在说“跟我来”。王砚倾盯着它银灰色的侧影,忽然想起自己来这无数次,竟从没走过玻璃墙后的通道——每次要么是陪队友匆忙路过,要么是独自待在这面玻璃前发呆,好像这方小小的观赏区,就装下了他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
“最后一次了,倒要看看你能带我去哪。”他低声自语,抬腕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晚上八点西十,距离闭馆只剩十分钟。场馆里的游客大多朝着出口走,脚步声、说笑声渐渐淡去,只有他逆着人流,跟着玻璃后的鲨鱼往深处走。
通道两侧的灯己经关了大半,只有头顶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映得地面的水痕像碎掉的镜子。互动区的海豚模型蒙着防尘布,喂食池的水泛着暗沉的蓝,他错过的那些热闹,此刻倒成了难得的清静。
“您好,闭馆前要清场了,记得检查下有没有落东西。”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手电筒走过来,光束扫过他的鞋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提醒。
“知道了,谢谢。”王砚倾点头,目光却又落回玻璃上——鲨鱼己经停在不远处,尾鳍轻轻拍着水,像是在等他。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快被通风口的风声盖过:“再见啊,老伙计。”
转身时,衣摆扫过墙角的塑料桶,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正要抬步,却忽然顿住——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纤细的身影,长发垂在肩头,被风掀起一点弧度。场馆里的水声、风声突然都静了,只有粼粼的水光从水族箱里漫出来,在那人身上镀了层模糊的蓝。
是错觉吗?他揉了揉眼,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孙柠鲨?”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打了个转。
那人没动,连肩线都没晃一下。王砚倾忽然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他既希望是她,又怕真的是她。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情绪,像埋了很久的种子,此刻正顺着裂缝往外冒芽,痒得他指尖发麻。
“孙柠鲨。”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沉。
这次,那道身影终于转了过来。逆光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认出她习惯性攥着衣角的动作,认出她耳尖那点熟悉的红。王砚倾知道自己该走,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步一步朝着她挪过去——大脑还在犹豫,身体己经先做了决定。
“你在这,不是巧合吧?”他站在她面前,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不是。”孙柠鲨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委屈,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有点凉。
“他们跟你说的?”王砚倾不用想也知道。
“是我求他们说的。”孙柠鲨急忙解释,怕他误会。
王砚倾垂眸,盯着她鞋尖沾着的泥点——外面下雨了,她应该是冒雨来的。他喉结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最后只吐出一句:“别等了,我不会再来了。”
孙柠鲨却笑了,眼角泛着点红,眼神却亮得很,像以前在训练馆里,她攥着球拍说“我们肯定能赢”时那样:“没事,我己经等到了。”
雨还在下,落在海洋馆的玻璃上,晕开一片白雾。离别不是终点,就像月亮有阴晴圆缺,总会有圆满的时候。
王砚倾的心猛地一揪。过去和现在的画面在眼前重叠,他张了张嘴,那些想说的狠话全堵在喉咙里——他没法对这样的孙柠鲨狠心,就像没法否认,自己其实早就盼着她出现。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声音冷了下来:“孙柠鲨,时间不会等人。”
“是啊,时间不等人。”她低头,指尖划过水族箱的玻璃,看着里面游动的鲨鱼,“但等人的,是人啊。”
走廊里的钟敲了九下,闭馆的提示音从广播里传出来。王砚倾看了眼手表,又瞥到不远处工作人员探头的身影,只能叹口气:“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里,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他走在后面,能看见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能听见她轻轻的脚步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出了场馆,雨还在下,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王砚倾没撑伞,径首往停车场走,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等等!”孙柠鲨追上他,伸手拽住他的袖子,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他的手腕上,凉得他一哆嗦。
“干嘛?”他皱着眉,想扯回袖子。
“你能送我一程吗?”她仰着头,睫毛上沾着水珠,“我手机没电了,雨太大,打不到车。”
王砚倾看着她手里黑屏的手机,又看了看她湿透的外套,心里有点烦躁:“不顺路,你自己想办法。”
“我可以付车费!”她急忙补充,手抓得更紧了。
“我差你那点钱?”他觉得好笑,却没再用力扯袖子——她的手太凉了,像以前冬天训练时,冻得发红的指尖。
“可我差你载我的这段路啊。”她的声音软下来,趁他愣神,飞快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王砚倾无奈地站在雨里,看着车窗上的雨痕,最后还是拉开了驾驶座的门。暖气开起来后,车里渐渐弥漫开潮湿的气息,只有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单调又重复。
他翻出副驾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把另一条毛巾丢到后座:“别把我车弄湿了。”
“哦。”孙柠鲨接住毛巾,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洗车费我也能出。”
王砚倾没接话,单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堵成长龙的车队。雨刮器左右摆动,却总也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的水,就像他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情绪,怎么也理不清。
车里静了十几分钟,孙柠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今天没去训练?”问完又觉得多余——这个点,训练馆早就关门了。
“嗯。”王砚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那你待会要回队里吗?”她又问,手指无意识地叠着毛巾。
“嗯。”还是一样的回答。
“雨这么大,别回了吧,路上太堵了。”她的声音轻了点,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砚倾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要不是送她,他根本不用绕这段路。
孙柠鲨有点心虚,却还是抬起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我真的没电了,不然不会麻烦你的。”黑屏的屏幕上,还沾着她的指纹。
王砚倾收回目光,刚想说话,前面的车终于动了。他踩下油门,车子慢慢往前挪,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
“孙柠鲨,”他忽然开口,打断了这让人窒息的安静,“你是想当以前的事没发生过?”
孙柠鲨攥毛巾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了白:“没有。”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他指尖敲着方向盘,声音里带着点讽刺,“梁胖胖没跟你说吗?我早就不在乎你为什么走了。”
孙柠鲨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毛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跟你说一声就走,恨我自己做决定……可当时我真的没办法啊。”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起来,“我不想耽误你,你那时候正要准备比赛,我不能让你分心……我想找回自己一开始打球的初心,可我不能拉着你一起停啊。”
王砚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了白。车里的暖气很足,他却觉得指尖发凉。
前面的车终于通了,他踩下油门,没再说话。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时,雨刚好停了。孙柠鲨叠好毛巾,放在座位上,轻声说:“谢谢,车费我回头转给你。”
她推开车门的瞬间,王砚倾的声音突然传来,清晰地落在她耳里:“孙柠鲨,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终点。”
孙柠鲨的手顿在门把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推开车门走进了楼道。
车子消失在拐角后,她掏出手机——屏幕亮着,右上角显示满格电量。微信里,梁胖胖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要是还没软化,你就试试提以前的事,准管用。”
她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放心,他没真的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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