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夜晚，格外的漫长而寂静。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反而衬得这种寂静愈发压抑。林景云躺在休息室简陋的单人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白色，毫无睡意。脑海中如同过电影般反复闪现着白天的画面：科技馆内恐慌的面孔、全息面具冰冷的声音、能源馆内殊死搏斗、废弃工厂的枪林弹雨，还有陆惊蛰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个指向内部网络的IP地址碎片。
内鬼。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神经中枢，带来持续的钝痛和寒意。信任的基石己经崩塌，他看每一个熟悉同事的脸，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周明轩那张疲惫而复杂的脸孔，尤其让他心中难以平静。老队长今天的举动——舍身相护、违规提供车辆装备、果断带队支援——似乎都在将他从嫌疑名单上排除。但那份过于精准的“及时”，以及他拿到IP线索后的震怒与冰冷，又让林景云无法完全释疑。是真怒，还是演戏？
辗转反侧间，窗外天色己微微泛白。林景云索性起身，用冷水冲了把脸，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和疲惫。他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廊里灯光昏暗，值守的便衣警员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他踱步到医疗室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陆惊蛰依然安静地躺着，但脸色似乎比昨夜好了一些，氧气面罩也己取下，只是眉头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抗争。那个平日里玩世不恭、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脆弱。林景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并肩作战后产生的紧密联结。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负责看护的医生走了出来，看到林景云，低声道：“林顾问，他半小时前醒过一次，喝了点水，意识清醒，但很快又睡了。生命体征稳定，脑震荡症状有所缓解。”
“他能说话了吗？有没有说什么？”林景云急忙问道。
“简单交流了几句，主要是问这是哪里，是否安全。看起来很警觉。没提及其他。”医生回答。
林景云点了点头。陆惊蛰的警觉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重伤之下，首要关注的依然是自身安全。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不说话，就看看。”
医生看了看时间，又探头看了看病房内的情况，点了点头：“可以，但尽量不要打扰他休息。”
林景云道了声谢，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站着，看着陆惊蛰沉睡的脸。卸下了平日里那副嘲讽不羁的面具，此刻的他，眉宇间竟透出一种罕见的、带着一丝忧郁的平静。
忽然，陆惊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那双眸子虽然还带着伤后的虚弱和些许迷茫，但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林景云身上，没有一丝刚醒时的混沌。
“林警官……”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昨夜清晰了不少，“……守夜呢？”嘴角似乎想勾起那熟悉的弧度，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
“你感觉怎么样？”林景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心中松了口气。
“死不了。”陆惊蛰轻轻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处，让他吸了口冷气，“……就是……浑身都像散了架。”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地方……够隐蔽的。周明轩安排的？”
林景云点了点头：“安全屋。你觉得怎么样？”他问的是周明轩此人。
陆惊蛰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转向天花板，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他今天……反应很快。”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IP地址的事，我们查到了。”林景云压低声音，将昨晚技术人员的发现告诉了陆惊蛰，“网关范围覆盖了局里几个关键区域，包括周队的办公室。”
陆惊蛰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意料之中。‘造神者’行事缜密，没有内应，很难做到这一步。”他顿了顿，看向林景云，“……你怀疑周明轩？”
林景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诚道：“我不能完全排除。但他的行为……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人心……本就是最矛盾的。”陆惊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变成了一声轻微的抽气，“……信任……但要验证。”
“怎么验证？”林景云追问。
陆惊蜇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积蓄力气，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那个识别码……是关键。‘造神者’的身份……和他背后的势力……可能远超想象。内鬼……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识别码破解需要特定密钥，我们暂时没办法。”
“……会有办法的。”陆惊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等我能动了……那个平板……虽然毁了……但我还留了……备份……”
林景云心中一动。陆惊蛰果然还留有后手！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冰山，你永远不知道水面下还隐藏着多少东西。
“你好好休息，这些等你伤好了再说。”林景云见他气息又有些微弱，连忙说道。
陆惊蛰微微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陷入了昏睡。但就在林景云准备起身离开时，他却忽然又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景云……小心……你身边的人……未必……都是看到的……样子……”
这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景云的心脏。他猛地看向陆惊蛰，后者却己经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梦呓。
小心身边的人……未必都是看到的样子……
这是在特指周明轩？还是泛指警局里的所有人？陆惊蛰到底知道什么？他是在提醒，还是在暗示？
林景云心情沉重地走出医疗室，正好遇到从会议室出来的周明轩。周明轩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集中，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资料。
“景云，你来得正好。”周明轩将他拉到一边，声音低沉而严肃，“技术科那边对IP网关的访问记录做了更深入的挖掘，虽然无法定位具体终端，但排查了那个时间段内有权限、且可能具备相关技术能力的人员名单，范围缩小到了五个人。”他将名单递给林景云。
林景云接过名单，快速扫过。上面有技术科的副科长，网监科的一名资深工程师，档案室的一位平时不起眼的管理员，以及……赵副局长的一名亲信秘书，最后一个名字，让林景云瞳孔微缩——孙浩，那个之前曾收到并删除匿名邮件的刑警！
这五个人，都符合“有权限”和“可能具备技术能力”的条件。孙浩的出现，让林景云之前的怀疑似乎得到了佐证。
“你怎么看？”周明轩盯着林景云的眼睛。
“都需要重点排查。”林景云谨慎地回答，“尤其是孙浩，他之前的行为就有疑点。”
周明轩点了点头，眼神冰冷：“我己经安排了绝对可靠的人，对这五个人进行秘密外围调查，包括他们的财务状况、通讯记录、近期活动轨迹。但在拿到确凿证据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林景云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内部的清查己经开始，如同在雷区中排雷，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陆惊蛰怎么样？”周明轩话题一转。
“刚醒过一次，意识清醒，但还很虚弱。”
“等他情况好一点，我需要亲自问他一些问题。”周明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关于‘造神者’，关于他拿到的线索，还有……他到底是谁。”
林景云心中微微一紧。周明轩对陆惊蛰的探究从未停止，这次陆惊蛰重伤落在他手里，恐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脱身了。
“周队，他这次毕竟帮了我们大忙，而且伤得很重……”
“我知道。”周明轩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功是功，过是过。我问清楚情况，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以及……确保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正确。”
这时，一名警员快步走来，在周明轩耳边低语了几句。周明轩的脸色微微一变，对林景云道：“局里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这里交给你。看好陆惊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他。名单的事，严格保密。”
说完，周明轩便带着那名警员匆匆离去。
林景云看着周明轩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五个人的嫌疑名单，再回想起陆惊蛰那句如梦呓般的警告，只觉得眼前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信任与怀疑，忠诚与背叛，在这座看似安全的白楼里，无声地交织、碰撞。战斗从未停止，只是从硝烟弥漫的战场，转入了更加凶险的人心迷宫。
而重伤的陆惊蛰，既是关键的证人，也可能是一把能打开迷宫之门的钥匙，或者……一个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黎明的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作者“荼蘼daisy”推荐阅读《光影共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UC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