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内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旧空调低沉的嗡鸣在证明时间的流逝。林景云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而陆惊蛰那句关于“标签”的提醒，又让水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
“标签……”林景云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锁，“技术科那边初步反馈，刮擦得很彻底，常规手段很难恢复。你认为那会是什么？”
陆惊蛰没有首接回答，他重新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魔方，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方块，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魔方上，又似乎穿透了它，看向了更遥远的、布满尘埃的过往。
“徐昌平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惊蛰反问道，声音低沉，“三年前，他不过是个夹缝里求生存的小角色，因为偶然撞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事情，成了某些人手中用来钉死我的‘完美证人’。他贪财，怕死，但更怕的是那些他招惹不起的人。所以庭审之后，他就拿着钱，尽可能地消失在了人海里。”
他抬起眼，看向林景云：“这样的人，在风声鹤唳了三年后，为什么会突然被人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灭口？甚至不惜重提旧案，把嫌疑引回我身上？”
林景云若有所思：“除非……他失去了作为棋子的价值，或者，他变成了一个潜在的、更大的威胁。”
“没错。”陆惊蛰的指尖停住，魔方的一个面被精准地复原，“灭口，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棋子完成了使命，知道得太多，留着他徒增风险。二是……棋子突然变得不听话了，甚至可能反噬其主。”
“徐昌平属于哪种？”
“我更倾向于后者。”陆惊蛰放下魔方，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如果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三年前的事被灭口，时机不对。为什么是现在？而不是一年前，两年前？偏偏是在……”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景云一眼，“……在你我开始接触，并且似乎触动了一些深层脉络之后？”
林景云心中一凛。陆惊蛰的意思很明显，徐昌平的死，可能与他们之前联手对抗“造神者”、触及“灯塔案”边缘的行动有关。有人坐不住了，开始清理门户，并试图将水搅浑。
“所以，徐昌平可能最近又接触了某些人，或者掌握了某些新的信息，让他从一颗安静的弃子，变成了需要被紧急处理的隐患。”林景云顺着他的思路推论下去，“那个被刮掉的标签，可能就是关键。它或许能指向他最近接触的对象，或者某个他所属的、不愿暴露的群体。”
“比如，一个俱乐部，一个协会，或者某个需要身份标识才能进入的私人场所。”陆惊蛰补充道，“查徐昌平的银行流水、通讯记录、社交网络，看看他最近和什么人有异常往来，尤其是经济方面的。他这种人，如果被威胁或者被利诱，很难不留下痕迹。”
“这部分赵强那边肯定会查。”林景云沉吟道，“但如果我们假设警局内部有‘影子’，那这些明面上的调查结果，很可能被过滤或误导。”
“这就是需要我这边动手的原因。”陆惊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有些痕迹，在官方系统里会被抹得干干净净，但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信息网络里，反而可能留下影子。比如，那种特殊的含磷溶剂，流通范围极其有限，黑市上一定有迹可循。”
林景云明白了陆惊蛰的计划。这是典型的明暗结合，双线并进。他在明处，利用警方资源，但保持警惕，重点挖掘物证和徐昌平的背景；陆惊蛰在暗处，动用他的灰色人脉，追踪助燃剂来源和那些官方渠道难以触及的线索。
“我们需要定个规矩。”林景云正色道，“信息共享可以，但你的调查手段，不能触及法律底线，不能伤及无辜。”这是他作为警察的底线，也是合作的基础。
陆惊蛰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警官，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那套程序正义？对付藏在阴影里的敌人，有时候就得用阴影里的方法。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太难做。”
他的话带着几分戏谑，却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林景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无法完全约束陆惊蛰，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的“分寸感”。
“还有一件事，”林景云转换了话题，“凶手刻意模仿三年前的细节，除了栽赃，会不会也是一种……挑衅？或者，仪式感？”
陆惊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仪式感……你说到了点子上。这种对旧案细节的执着复制，不像单纯的实用主义杀手，更像是一种偏执的、带有某种象征意义的表演。凶手可能不仅仅是想杀徐昌平，更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我，或者向某个知情人，传递某种信息。”
“比如？”
“比如，‘我知道当年的真相’，或者，‘我能操控一切，包括你的命运’。”陆惊蛰的声音冷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凶手，很可能与三年前构陷我的势力核心密切相关，甚至……就是当年事件的参与者之一。”
这个推测让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如果凶手真是三年前的旧人，那么这场纵火，就不仅仅是灭口和栽赃，更是一场延续了数年的、冷酷追杀的开端。
“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林景云感到一股紧迫感，“在他进行下一次‘表演’之前，抓住他的尾巴。”
“所以，我们还得主动一点。”陆惊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不能只等着他出招。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
“放出一点风声，或者说，制造一个假象。”陆惊蛰缓缓说道，“让凶手以为，徐昌平可能还留下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证据，而这份证据，即将落到某个特定的人手里……”
林景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引蛇出洞？但这样太危险了！谁来当这个‘诱饵’？”
陆惊蛰看着林景云，目光深沉：“最合适的诱饵，当然是我这个‘被逼到绝路、急于自证清白的嫌疑人’。而你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风声，看起来像是从警方内部‘无意’中泄露出去的。”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首接将陆惊蛰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但不可否认，这或许是打破目前被动局面最有效的方法。
林景云沉默了。他需要权衡利弊，需要评估风险。与陆惊蛰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步步惊心。
“让我考虑一下。”他没有立刻答应，“当务之急，是先查清标签和助燃剂的来源。引蛇出洞的计划，需要更周密的部署。”
陆惊蛰似乎料到他不会立刻同意，也不强求，只是淡淡地说：“随你。但我提醒你，林景云，棋局己经开始了。我们不动，对方也会动。有时候，犹豫就是最大的风险。”
离开“暗涌”时，夜色己深。林景云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陆惊蛰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棋子的自觉”，不仅是说徐昌平，似乎也是在点醒他。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无论是棋子，还是棋手，都必须看清自己的位置，做出选择。
他拿出手机，看着加密通讯录里那个新添加的、代表陆惊蛰的代号。同盟己然结成，但这条通往真相的道路，布满了荆棘和陷阱。而他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将决定着棋局的走向，以及他和陆惊蛰的命运。
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却无法照亮他心头越来越浓的迷雾。那个隐藏在灰烬背后的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而陆惊蛰提出的那个危险的诱饵计划，他又该如何抉择？
悬念，在夜色中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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