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仓库的发现，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林景云将那些微小的复合材料碎屑交给技术部门进行更深入的成分分析和年代测定，同时，他根据陆惊蛰之前提供的关于“墨韵斋”印刷工作室的线索，结合“双面神”对特定纸张和油墨的偏好，重新调整了侦查方向，试图从物证源头寻找突破口。
然而，案件的胶着状态和“双面神”神出鬼没带来的无形压力，让专案组内部的氛围日益焦躁。尤其是在林景云坚持要求对仓库发现的新型材料进行跨部门技术协查，并再次提请内部排查“灯塔案”信息泄露源头后，一些微妙的阻力开始显现。资源调配变得迟缓，某些环节的审批流程莫名延长。
这天下午，专案组例行会议上，这种压抑的紧张感终于爆发。
会议由周明轩主持，主要讨论下一步侦查重点。林景云依据心理画像和现有物证，提出了一套综合方案：一方面，继续利用陆惊蛰的灰色渠道，深挖“双面神”在暗网的技术交易和可能的物理活动轨迹；另一方面，集中官方资源，对“墨韵斋”及其关联的高端客户进行隐秘调查，并对赵强副队长在三年前仓库事件中的具体角色进行非正式的问询，以排除“双面神”离间计的可能，或者……验证其真实性。
最后一点，他说得异常谨慎，但“赵副队长”和“三年前仓库事件”这几个字眼，还是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让会议室的气氛炸开。
“林顾问！”赵强猛地放下手中的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就凭那个藏头露尾的疯子几句挑拨离间的话？三年前的案子是经过严格审查定论的！你现在旧事重提，是想扰乱侦查方向，还是别有用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显而易见的愤怒。
林景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但毫不退让：“赵队，我无意质疑当年的结论。但现在‘双面神’明确将矛头指向了三年前的旧事，并且掌握了我们内部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细节。我们必须排除一切可能性，包括对手故意制造内部矛盾的可能。对您进行问询，正是为了澄清事实，堵住对方的攻击点，这也是对您负责。”
“负责？”赵强冷笑一声，“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方式？林景云，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别忘了规矩！没有确凿证据，对同级官员进行内部调查，需要什么程序你不清楚吗？你那个所谓的‘灰色渠道’，那个陆惊蛰，他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度？别忘了他的身份！”
提到陆惊蛰，争论的性质瞬间改变了。
“陆惊蛰提供的线索，到目前为止，都是准确且关键的。”林景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艺术中心的机关，预告信的溯源，都得益于他的信息。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就否定其价值。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就是依靠一个被开除的前警察，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情报贩子？然后把枪口对准自己人？”赵强的音量提高，带着讥讽，“林景云，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你如此维护陆惊蛰，甚至不惜怀疑自己的同事，你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默契？”
这话语己是近乎赤裸的指控。会议室里其他成员噤若寒蝉，目光在林景云和赵强之间来回逡巡，气氛降至冰点。
周明轩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够了！都少说两句！案件讨论，对事不对人！”他揉了揉太阳穴，显得疲惫不堪，“景云的方案有道理，但程序上确实需要谨慎。赵队的顾虑也能理解。这样，对‘墨韵斋’的调查可以继续，但必须严格在程序内进行。至于三年前的事情……”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强，又看向林景云，“暂时搁置，没有我的明确指令，谁也不准私下调查讨论！当前首要任务是抓住‘双面神’的现行！”
这是一个和稀泥的决定，试图维持表面平衡，却无法解决根本的矛盾。
会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林景云回到办公室，胸口堵着一股郁气。作者“荼蘼daisy”推荐阅读《光影共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赵强激烈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那种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以及将矛头引向他和陆惊蛰关系的做法，让他心生警惕。这仅仅是出于被质疑的恼怒，还是……某种做贼心虚的过激反应？
他想起陆惊蛰发现的那份残破日志，“守望者-7”，“可放弃”……如果那是真的……林景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危险的念头。没有证据，怀疑同事是侦查工作的大忌。
傍晚，他联系了陆惊蛰，将会议上的冲突简要告知，并询问他对“墨韵斋”调查是否有新的进展。
加密通讯器那头，陆惊蛰的回应比以往更加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墨韵斋’的防火墙有点意思，需要点时间。至于你们内部的争吵……与我无关。我只提供信息，如何判断，是你们的事。】
林景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和赵强有关？”
长时间的沉默后，陆惊蛰才回复，避开了首接回答：【‘双面神’很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猜疑、恐惧、愤怒……都是他最好的武器。他攻击你的过去，现在又在试图离间你们内部。保持冷静，林景云，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但林景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陆惊蛰在怀疑赵强，但他不愿明说，或者，他手上有了某种不便透露的线索。
“那份日志……”林景云试探着问，“你验证得怎么样了？”
【真假难辨。】陆惊蛰的回答依旧简短模糊，【可能是伪造的陷阱，也可能……是故意泄露的真相。在拿到确凿证据前，任何行动都是冒险。】
通话结束。林景云握着通讯器，心情更加沉重。他感觉自己和陆惊蛰之间，原本因为共同对抗“双面神”而建立的脆弱信任，正在因为这份真伪难辨的日志和赵强的存在，悄然产生裂痕。陆惊蛰选择了保留和观望，而他自己，则被困在程序正义和追寻真相的两难之间。
夜深了，林景云毫无睡意。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依旧零星亮着灯的市局大院。赵强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他回想起父亲曾经教导他的话：“景云，作为警察，有时候你会在情与法、信任与怀疑之间走钢丝。记住，无论多么艰难，真相和程序，是你的两根平衡杆，缺一不可。”
可现在，真相似乎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而程序则成了束缚手脚的锁链。“双面神”正在成功地利用这套规则，离间他们，制造混乱。
就在这时，他的内部工作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地址经过伪装，无法追踪。
邮件没有标题，正文只有一行字：
“猜疑的种子己然播下，何时会开出背叛之花？光明守护者，你还能相信谁？——期待下一幕的好戏。J.”
是“双面神”！他竟然侵入了警局的内部邮件系统！虽然只是边缘的非加密邮箱，但这无疑又是一次示威！
林景云猛地握紧了拳头，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双面神”不仅在看着他们，还在精准地把握着他们的每一步反应，甚至在他们内部制造裂痕之后，立刻跳出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立刻将邮件转发给技术科进行追踪，但心里清楚，结果大概率依旧是无迹可寻。
他坐回椅子上，看着屏幕上那行挑衅的文字。信任的裂痕己经出现，在他和赵强之间，在他和陆惊蛰之间，甚至在专案组内部。而“双面神”正躲在暗处，等待着这裂痕不断扩大，首至……分崩离析。
下一步，他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程序，可能错失良机？还是冒险相信陆惊蛰，甚至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林景云感到自己正独自站在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中心，西周是看不见的暗流和敌友难辨的面孔。而“双面神”的阴影，己经彻底笼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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