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至今，秦鸾还没有被罚站过。
现在，闻太公不许她坐着吃饭，要她站在一旁为大家布菜。
作为长房孙媳，作为闻府未来继承人的妻子，若当众如此，不是一般的难堪。
秦鸾是个不易屈服的将门姑娘，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祖父，不知孙媳做错了何事？”
闻太公还未答，蔡氏便抢先道：“做人晚辈伺候长者，便是孝道。你还需问什么理由？莫非是你不肯尽孝？”
不孝的罪名压下来，便非同小可，崔玉华赶紧说：“阿鸾，你为太公布菜便是了。”
秦鸾却说：“三婶婶说我不孝，可我问询长辈，你却率先抢答，都不给长辈开口的机会，看着也不像把祖父放在眼里的。”
“爹，我没有！”蔡氏急忙向太公表忠心，转头指着秦鸾愤愤地骂，“小小年纪，就知搬弄是非，诬陷长辈……”
“住口！”闻太公冷不丁搁下筷子，对蔡氏说，“你也起身。”
蔡氏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自己也要被罚站！她嫁进闻府十来年，惯来养尊处优，何曾在一大家子，在奴仆面前丢过脸？
可她深知闻太公的脾气，也不敢再辩驳。只是含恨地起身，同秦鸾一起罚站。
秦鸾这会儿也不再向闻太公追问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就她刚才顶撞了蔡氏，落在闻太公眼里，只怕也难有什么好印象。
她只好闭上嘴，安安静静的。
闻太公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还算乖觉。
闻西爷开口了：“爹……这家宴，当然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坐着用膳，哪有让人这么站着的，这么严肃，也不好吧？”
闻锦钰也说：“祖父，我觉得西叔说得对。”
二房婶婶窦氏自然也想捞个友善妯娌的好名声，便也跟着劝——
“外头的人都知道，公爹您一向是个宽仁明理之人，今日令三弟妹和溪哥儿媳妇伺候，自己人知道的便说她们是在尽孝。”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上在苛待媳妇呢。到底人多嘴杂，儿媳恐外人误会了公爹。”
闻太公睨她一眼，嘴角泛起冷笑，一瞬间也没了心情。
“你们吃罢！老夫没有兴致。”
他撂席离开，一众子孙赶忙挽留，但也只是象征性地留一留，并不敢热切纠缠。
都只是站起身出言相邀，规矩得连脚步都没迈出一步。
见老爷子不理会，众人微微躬身相送。
闻府家风，在这一刻体现到极点。
秦鸾跟蔡氏就这样蒙混过去了，也不必再当众做些伺候人的事。
秦鸾接收到蔡氏瞪着自己时那愤恨的目光，她深知，两房的梁子怕是结下了。
崔玉华挽着她手离开，一边教她：“你三婶婶惯来就是那个脾气，你做人晚辈的，就少与她争执，她爱说什么，你便由着她说就是了，时日久了，她便也没趣了。”
“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秦鸾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自小生在将门，家庭观念便是两个字：果敢。
当有人欺辱到头上，就要重拳出击。
若怯弱退让，会使对方得寸进尺。
“嗯？”崔玉华侧头看向她。
秦鸾望着婆母文秀的侧颜，她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
也许，嫁入世族，做了冢妇，该要转变行事方式和手段吧……
她神思迷惘地回了东院，躺在榻上想了许久。
忽闻珠帘清脆撞击声，她抬起眼眸，就见到她的夫婿回来了。
杏眸轻眨，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前阵子从宫中回来，他便与她分居而寝了，她住在主屋，他歇在书厅那头的耳房。
一连分寝三日，今夜他又怎会到她这儿来？
闻持危今日穿了藏蓝的深色长袍，更显他肤色玉白，俊雅不似凡俗。
他拾步走近，在她床侧坐下，温声询问：“今夜不开心？”
秦鸾一听，他估计己经知道晚间在饭席上发生的事，故而前来……安慰她？
“你都己经知道了，还明知故问。”她垂下眼睫，小声嘟囔。
“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闻持危盯着她垂下的眼睫看，心里暗暗称奇，怎么会有人睫毛纤长卷翘至此，随着少女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好似展翅欲飞的蝶，脆弱的美丽。
“……也没什么事。”秦鸾抬头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拒绝聊天的姿态。
那毕竟是后宅发生的口角……妇人之间的争执，她实在不好意思将这么小的事情告诉他，请他帮自己撑腰。
怕他觉得她太卑弱。
更怕他发现她深深依赖他。
就像永远不会独立的菟丝子，只能攀绕着大树生长，
秦鸾不愿他这么想她，她自认自己是不一样的女孩子！
“我可以解决好的。”她认真地跟他说，再一次强调，“我可以的。”
看她郑重其事的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就跟他之前养的那只狸奴那么的像呢。他唇角弯起弧度，心情变得很好。
他甚至忍不住，想从此爱抚那狸奴那般，摸了她的脑袋。
秦鸾：“！”
圆润清亮的眼瞳多了几分警惕，闻持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否逾越了。
“那你歇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他起身就要走，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动，有冷梅香气浮动在空气中。
就这么走了……秦鸾愣愣的，还真的一点都不安慰她了！
她不想说，他就果真不再问，竟然连安慰也一并省略了……秦鸾心情郁闷，但转念又想，是自己非要这样的。
秦鸾带着微不可察的气闷睡着了。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堵住某些人的嘴，说她贪懒不去给婆母请安。
当然，对她来说，起早是需要一番“勇气”的，她忍着困倦，打着哈欠离开了她心爱的被窝。
丫鬟在给她梳洗时，她眼睛都是半睁着的，因此没发现雪竹脸上的笑意。
首到她去了烟雨阁，左瞧右瞧，没见到蔡氏。
崔玉华这才笑着说道：“你在找你三婶婶？哈，她以后可不敢再来。”
秦鸾懵了懵，“这是为什么？”
崔玉华瞧着她那呆样，忍不住点了她的鼻子，“傻人有傻福。你啊，嫁了个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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