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都好似停了，只剩下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人的视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摁住，从杨卫东的脸上，挪到了易中海那张瞬间失血的方正脸庞上。
那张平日里说一不二，满是威严的脸，此刻肌肉拧巴着，不自然地抽搐，比墙上斑驳的墙皮还难看。
他藏了十几年的心思，那个他自以为深谋远虑，为自己晚年绸缪的棋局，就这么被一个刚来一天的毛头小子，当着全院人的面，轻飘飘地掀了桌子。
“你……你血口喷人！”
半晌，易中海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天冷，是火烧火燎的，一股子慌乱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想端住一大爷的架子，可那发颤的腔调，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
杨卫东笑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付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最在乎的“面子”和“里子”一块儿撕烂，扔在地上踩。
“我血口喷人？”杨卫东向前一步，目光在院里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重新钉在易中海身上，“一大爷，您敢当着院里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指天发个誓吗？就说您从来没拿过自己家一分钱、一两粮票，去接济贾家？”
发誓？
这个年代的人，对誓言看得比什么都重。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怎么敢发这个誓！他做的比这小子说的只多不少！
“你……你这是挑拨我们院里的邻里关系！你这是破坏团结！”易中海气急败坏，只能扣上一顶大帽子，“你一个新来的，安的什么心！”
“破坏团结？”杨卫东的音量陡然拔高，话里全是讥讽，“您拿着自己家的钱和粮票，背着一大妈，去养着贾家，这叫团结？您让全院的人都以为贾家穷得揭不开锅，逼着我一个刚来的晚辈割肉放血，这叫团结？”
“我倒想问问，这院里头，除了您易中海，还有谁家享受过您这种‘团结’？是前院的三大爷家，还是后院的刘家？还是说，您的‘团结’，就专门团结贾家一家人？”
杨卫东的质问，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诛心。
院里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五颜六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一大爷对贾家的事这么上心，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
敢情是拿自个儿的钱在养啊！
不少人的视线，开始有意无意地瞟向人群里的一大妈。一大妈一张脸青白交加，手死死攥着衣角，显然，她对这事也不是完全知情。
感受到周围火辣辣的目光，一大妈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老易……”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全是失望和凉意。
“一大爷，您别生气，杨同志他年轻，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秦淮茹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打圆场。
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易中海，一双杏眼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杨卫东。
“杨同志，算我求您了，您就别再说了。我们家困难，一大爷心善，帮我们一把，这……这有什么错吗？”
她这话说的巧妙，想把易中海的行为定义为单纯的“善良”，把杨卫东的揭露说成是“不懂事”。
好一个秦淮茹，顶级白莲花，茶艺大师。
可惜，杨卫东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秦姐，你先别急着求我。”杨卫东的语调又恢复了那种慢悠悠的平静，但听在秦淮茹耳朵里，却比阎王爷的催命符还吓人。
“困难？你们家是真困难，还是假困难？”
杨卫东的视线，越过秦淮茹，首接锁定了地上还在发愣的贾张氏。
贾张氏刚从易中海被揭穿的震惊中回过神，还没来得及组织新的战斗语言，就对上了杨卫东那双让她从骨子里发寒的眼睛。
“你……你看我干什么！我们家当然困难！棒梗还在医院里躺着，我们家连个买药钱都拿不出来！”贾张氏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她认为最坚不可摧的理由。
“买药钱都拿不出来？”杨卫东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让贾张氏浑身汗毛倒竖。
“贾大妈，”杨卫东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小石子一样扔进寂静的院子里，“您说您没钱给棒梗买药，那我倒想问问您。”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许大茂都忘了幸灾乐祸，伸长了脖子。
“您床底下，左边数过来第三块地砖下面，压着的那二十七块五角三分钱，是准备留着干什么用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什么？”
“多……多少？二十七块？！”
“我没听错吧？贾家有这么多钱？”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山洪般的惊呼。
二十七块五角三分！
这是什么概念？
八级工易中海一个月工资才九十九，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块钱。这笔钱，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秦淮茹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她的婆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看婆婆的眼神，像是头回认识这个人。
她每个月二十七块五的工资，除了留下几毛钱零用，几乎全部上交。贾张氏每天都在她耳边哭穷，说家里没米下锅，说棒梗营养不良，说小当槐花连件新衣服都穿不上。
结果呢？
结果她这个婆婆，竟然背着全家人，偷偷藏了这么大一笔钱！
许大茂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变态的狂喜。他一把扯住娄晓娥的袖子，嗓门压都压不住。
“我的天！晓娥你听见没！这老虔婆，是个小地主啊！藏了快三十块钱，还天天跑出来打秋风！哎哟喂，今儿这戏，比看电影还过瘾！”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贾张氏，整个人都傻了。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血色褪尽，白得像一张纸。
那双三角眼瞪得滚圆，里面不再是撒泼和算计，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茫然。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这个秘密，是她最大的倚仗，是她安全感的来源！是她从老贾还在世时就开始，一分一毛，从牙缝里省下来，从儿子儿媳的工资里抠出来，藏了十几年的命根子！
除了她自己，天底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个小子……这个魔鬼……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有钱，连具体的数额，二十七块五角三分，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甚至连藏在第几块地砖下都知道！
“你……你……”贾张氏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她想反驳，想说“你胡说”，但这两个字堵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杨卫东说的，全是真的。
一个字都不差。
杨卫东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步步紧逼，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发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贾大妈！那可是二十七块钱啊！足够棒梗在医院里好好调养了！那是棒梗的救命钱啊！”
“你把这笔救命钱死死地压在床底下，让它长毛发霉，却跑出来跟邻居耍无赖，逼着别人给你家割肉，逼着你儿媳妇出去到处求人！”
“你口口声声为了你的乖孙，可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棒梗，还是为了你自己床底下的那点私房钱！”
“你告诉我，你安的到底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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