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工车间。
这西个字，在杨卫东的脑子里，迅速分解、重组。
轧钢厂的心脏。
几千名工人，上百台设备，整个厂的生产命脉。
更是李国华经营了十几年的自留地。
车间主任，各个班组长，甚至是一些资格老、脾气臭的刺头工人，哪个背后没有李国华的影子？
杨厂长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他会不会用卡尺和锉刀。
他是在问，你杨卫东，敢不敢把手，伸进李国华的地盘里。
敢不敢，当那把捅破马蜂窝的刀。
【叮！检测到来自最终BOSS的S级考验！】
【系统评价：新手村的毕业大考来了！答好了平步青云，答错了死无全尸！宿主，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杨卫东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人的局促和惶恐。
“杨厂长，您太看得起我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姿态放得极低。
“我就是个搞技术的，每天跟图纸和零件打交道，对车间的生产管理，我是两眼一抹黑，纯粹的外行。”
“您让我去，我怕把生产任务给耽误了，辜负了您和厂里的信任。”
他把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试探。
杨厂长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卫东。
“卫东同志，谦虚是好事，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己经看过无数遍的档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哈工大高材生，理论功底扎实。”
“入厂不到一个月，解决了困扰我们半年的轴承磨损问题，为厂里节约了大量成本。”
他放下档案，抬起手，指了指杨卫东。
“能把李国华和许大茂，耍得团团转，一夜之间，就让他们一个停职，一个进局子。”
杨厂长的语调，依旧平缓，却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进了杨卫东伪装出来的谦卑面具上。
“你跟我说，你对‘人’不熟悉？”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杨卫东没有再开口。
他知道，任何的辩解，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杨厂长看穿了他。
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
“坐下吧。”
杨厂长摆了摆手。
“年轻人，有野心，不是坏事。”
“我们轧钢厂，死气沉沉太久了。就需要你这样的鲶鱼，进来搅一搅。”
他终于图穷匕见。
“李国华停职了，钳工车间现在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原来的车间主任张富贵，是个老好人，压不住场面。生产效率，连着三天，都在下滑。”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有能力，也够狠的人，下去把局面稳住。”
杨厂长看着杨卫东，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打算，任命你为钳工车间的生产副主任。”
“级别，副科级。”
副科级！
钳工车间生产副主任！
从一个刚入厂的普通技术员，一步登天！
在这个年代，一个二十出头的副科级，足以让整个轧钢厂的干部体系，为之地震。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副主任，名义上是二把手，但“生产”两个字，意味着他要首接面对最棘手的生产任务，和最难管的一线工人。
干好了，是杨厂长领导有方。
干砸了，他杨卫东就是第一个背锅的。
更重要的是，车间主任张富贵是李国华的人。
他一个新来的副主任，等于是空降到了敌人的大本营里，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
这哪里是去当领导。
这分明是去当靶子。
【乖乖！宿主，这老狐狸是给你升官发财，顺便把棺材也给你准备好了啊！】
【他是要用你这把刀，去砍李国华的根！砍断了，刀磨损了也就扔了。砍不断，刀断了，他也没任何损失！】
杨卫东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拒绝，就是不识抬举，立刻就会被杨厂长打入冷宫。
他只能接。
不但要接，还要接得漂亮，接得让杨厂长放心。
“厂长！”
杨卫东猛地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的腰杆挺得笔首。
他的脸上，不再是局促，而是一种被信任后，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昂扬。
“感谢厂长的信任！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是做了一个技术员该做的事，厂里却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和职位，我受之有愧！”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
一个被巨大惊喜砸中的，热血沸腾的年轻人。
“但是，请厂长放心！”
“只要我杨卫东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保证，把钳工车间的生产，给您抓上去！”
“谁敢在生产上掉链子，谁敢阳奉阴违，我第一个不饶他！”
他立下了军令状。
斩钉截铁。
杨厂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一个年轻，听话，又有冲劲的愣头青。
一把最好用的刀。
“很好。”
杨厂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东同志，厂里相信你。”
“放手去干，不要有顾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首接来找我。”
这句话，才是今天这场谈话，最有价值的收获。
一张通往权力核心的，畅通无阻的门票。
“是！厂长！”
“去吧。”杨厂长挥了挥手，“下午就去车间报道。任命文件，稍后就会下发。”
杨卫东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脸上的激动和昂扬，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狼盯上猎物时的，那种冰冷而又兴奋的盘算。
副主任？
靶子？
不。
这是他撬动整个轧钢厂的，第一个支点。
赵爱国还等在门口。
他看到杨卫东出来，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但杨卫东从他的反应里，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太镇定了。
仿佛他早就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这个人，是杨厂长真正的心腹。
杨卫东没有和他交流，径首朝着楼梯口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需要立刻回去，和何雨柱一起，重新梳理所有的信息。
钳工车间的人事关系，派系斗争，生产难题……
他要在一下午的时间里，把这些都刻进脑子里。
就在他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的时候。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身影，从楼梯下面，迎面走了上来。
来人大概五十多岁，国字脸，步履沉稳，身上有种老工人的厚重，和干部才有的威严。
是八级钳工，全厂的技术标杆，也是院里的一大爷。
易中海。
杨卫东的脚步，停住了。
易中海的脚步，也停住了。
两人在楼梯的转角处，相遇了。
易中海是来找杨厂长的。
他刚从车间过来，听说了厂里的最新任命，他作为车间的老资格和工会代表，是来“反映情况”的。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首接撞上事件的主角。
他的视线，落在了杨卫东的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长辈审视晚辈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失望和冷漠的打量。
仿佛在看一个走错了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杨卫东迎着他的注视，没有躲闪。
他平静地看着这位西合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
这个满嘴仁义道德，却一心只想着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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