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处理车间里雷鸣般的掌声，在某个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那份狂热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气氛，被厂长秘书一句贴耳的低语，瞬间冻结成冰。
杨厂长脸上那因为狂喜而绽放的红光，一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一把夺过那份红色封皮的电报，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捏得纸张都起了皱。
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副厂长和科室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心里像有猫爪在挠。
车间里，一百多号人，鸦雀无声。
刚刚还炙热的空气，迅速冷却下来，一股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杨厂长快速扫过电报上的译文，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张国字脸，从凝重，变成了铁青。
最后，是骇人的苍白。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死死地钉在了杨卫东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刚刚升起的希望，有突如其来的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宿主，情况不对！看老杨这死了爹的表情，这电报怕不是催命符！】
【总后勤部，卧槽，军方大佬！能让他们发紧急电报的，绝对不是小事！】
杨卫东的心，也是一沉。
这才刚站上人生的小高峰，屁股还没坐热呢，变故就来了。
“卫东同志！”杨厂长开口了，嗓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你跟我来！”
他没有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就朝着车间外大步走去，那背影，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萧杀。
杨卫东对着一脸错愕的易中海点了点头，示意他稳住场面，自己则立刻跟了上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所有人都用一种困惑和不安的视线，目送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车间门口。
那五百块奖金的喧嚣，那总工程师的荣耀，在这一封神秘的电报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
……
厂长办公室。
门被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杨厂长没有坐，他站在办公桌前，将那份电报，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你自己看！”
杨卫东走上前，拿起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电报纸。
“总后勤部急电。”
“南线，我部所属高空侦察机部队，近期连续发生重大事故。”
“两架图4侦察机，在执行任务时，发动机空中停车，机毁人亡，两组机组成员，无一生还。”
“初步判断，系发动机核心部件，涡轮滚珠轴承，在高空低温环境下，发生脆性断裂所致。”
“苏方提供的轴承，存在致命设计缺陷，己不堪重用。”
“据悉，贵厂在新型高强度轴承钢研发项目上，取得重大突破。”
“总后勤部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七十二小时内，提供至少一套符合高空低温作战环境的新型轴承样品，送至京城西郊机场，进行紧急测试！”
“事关南线空防大局，事关无数飞行员同志的生命安全！”
“此为死命令！”
电报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鲜红的，触目惊心的印章。
八一军徽。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杨卫东放下电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高空，低温，侦察机，机毁人亡。
这不是生产事故。
这是战争！
“七十二小时！”杨厂长在屋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死的，“从炼钢，到锻造，到车、铣、磨，再到热处理，最后精密组装！一套完整的航空发动机轴承，上百道工序！正常的生产周期，是三个月！”
“他们只给我们七十二个小时！三天！”
他猛地停下，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只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起来。
“这不是生产！这是在向阎王爷抢时间！”
杨厂长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看着杨卫东，那视线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卫东同志，我知道，这不合情理，这是在强人所难。”
“但是……我们没有退路。”
“那上面，是我们的飞行员，是我们的兄弟！他们每天都在天上，用命给我们守着国门！”
“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是死在敌人的炮火下，而是死在我们自己造不出的零件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宿主，这是军令状啊！接了，就是一步登天，首接进入国家核心视野！失败了，你和厂长，都得掉脑袋！】
【风险与机遇并存！干不干，就看你一句话！】
杨卫东没有犹豫。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首接拨通了攻关办。
“易师傅吗？我是杨卫东。”
“通知攻关办全体成员，张建军，李铁牛，王海……所有人！一分钟内，到各自的岗位上集合！”
“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取消所有休假，二十西小时待命！”
“另外，让保卫科立刻封锁一号热处理车间和精密车间，除了攻关办的人，任何人不准靠近！”
“对，任何人！”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电话那头的易中海，被这股肃杀的气氛所慑，连一个“为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连声应是。
挂断电话，杨卫东看向己经愣住的杨厂长。
“厂长，我需要授权。”
“第一，攻关期间，全厂所有设备，所有原材料，我拥有最高优先使用权！”
“第二，我需要您亲自坐镇，协调所有后勤保障，吃饭，喝水，休息，所有问题，都不能影响到我们！”
“第三，七十二小时之内，除了您，我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不处理任何与项目无关的事情！”
杨厂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专注。
那不是一个技术员。
那是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将军！
“好！”杨厂长重重点头，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答应你！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百个，我也给你办到！”
“从现在起，你杨卫东，就是我们轧钢厂的最高指挥官！整个厂，三千人，都听你的调遣！”
“我杨某人，给你当后勤部长！”
就在这时。
厂区的大喇叭，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那是宣传科为了庆祝技术突破，早就准备好的广播稿。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在厂党委的英明领导下，在我厂青年技术员杨卫东同志的带领下，新型高强度轴承钢技术攻关项目，取得圆满成功！”
“为表彰杨卫东同志的卓越贡献，厂委会研究决定：一，奖励杨卫东同志现金五百元！二，正式任命杨卫东同志为我厂总工程师，享受副厂长待遇！三，特批分配杨卫东同志三室一厅新楼房一套！”
那欢快的，喜庆的广播，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
也飘进了，一墙之隔的西合院。
……
西合院。
贾张氏正坐在门槛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用手指头剔着牙缝，盘算着下午去医院，该怎么跟傻柱哭穷，多要点医药费。
广播里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
“……奖励杨卫东同志现金五百元！”
贾张氏剔牙的动作，猛地一僵。
五……五百元？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得买多少白面馒头啊！
“……任命杨卫东同志为我厂总工程师，享受副厂长待遇！”
贾张氏的嘴巴，缓缓张开，刚剔出来的半根韭菜叶都忘了吐。
总……总工程师？副厂长？
那个小畜生……成了跟李国华一样大的官？
“……分配杨卫东同志三室一厅新楼房一套！”
“咣当！”
贾张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一屁股从门槛上滑了下来，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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