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压抑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傅承屿依旧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林晚星则像个透明的幽灵，在别墅里安静地活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晚苏晴的深夜到访，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不知道苏晴那晚来做什么，和傅承屿谈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傅承屿对此只字未提，她也绝不会主动去问。
只是，那份无形的隔阂和屈辱，更深了。
这天下午，林晚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是父亲的主治医生。医生例行公事地告知她，林父的病情稳定，康复治疗按计划进行，傅氏设立的基金支付一切费用，让她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林晚星站在客房的窗边，久久不动。
父亲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林家暂时无虞。这原本是她签订协议时最大的期望。可为什么，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和喜悦，反而像是压了一块越来越沉的巨石？
她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自我，成为一个活在别人影子下的傀儡。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窒息。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令人发疯的沉寂，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改变。
她想起前几天看到佣人往书房送过一套新的紫砂茶具。傅承屿似乎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或许……她可以帮他泡壶茶？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讨好他吗？不，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只是……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是一个无用的摆设。而且，那份“无声的关怀”（指胃痛时傅承屿让佣人准备热粥），尽管可能微不足道，甚至别有目的，但终究是发生过的。这壶茶，就当是……还了那份情。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客房。
别墅里很安静，佣人似乎在别处忙碌。她走到一楼的小茶室，那里有各种名贵的茶叶和齐全的茶具。她选了一种香气清雅的绿茶，仔细地温壶、洗茶、冲泡……动作不算十分娴熟，但足够认真。
端着泡好的茶，她走上二楼。
书房的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傅承屿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入他的书房，她是知道的。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也许他不在里面？或者在开视频会议，没听到？
她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次。依旧寂静无声。
她试探性地，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果然没有人。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摆放整齐，电脑屏幕暗着。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属于傅承屿的独特气息。
林晚星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她端着茶盘走进去，准备将茶放在书桌上就离开。
就在她弯腰放茶具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桌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与整个书房冷硬风格格格不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精致木制相框。
相框是背对着她的。
鬼使神差地，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想知道，像傅承屿这样的人，会在书桌上摆放谁的照片？
是商业伙伴？家族长辈？还是……
她的心跳莫名加速，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放下茶盘，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向那个相框。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框，她停顿了一秒，仿佛在触碰一个禁忌。然后，她缓缓地，将相框转了过来。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一片阳光灿烂的向日葵花田里，回头对着镜头嫣然一笑。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星光，笑容干净而灿烂，带着不谙世事的美好。
那张脸……
林晚星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张脸，和她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和脸型的轮廓。
但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更加明媚张扬，眼神更加清澈无忧，那是被宠爱、被呵护着长大的女孩才会有的神态。
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鲜活灵动的模样。
照片的右下角，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日期，和一个名字——
“清清，于夏日葵园。”
苏清。
真的是她。
那个只存在于协议条款、存在于傅承屿恍惚眼神中、存在于苏晴挑衅话语里的……“白月光”。
此刻，她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林晚星眼前。不是模糊的想象，不是旁人的描述，而是真真切切的影像。
原来，她每天被比较、被审视、被要求模仿的，是这样一张脸。
原来，傅承屿书桌上唯一摆放的，是这个早己逝去的女孩的照片。
原来，他每次透过她看到的，是这个明媚鲜活的影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传来一阵尖锐而密集的疼痛。那疼痛如此剧烈，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书桌边缘。
原来……这就是替身。
不是模糊的概念，不是心理的预设。
而是如此首白、如此残酷的视觉冲击。
她看着照片上苏清灿烂的笑容，再想到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屈辱和挣扎，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席卷了她。
她算什么？
一个因为侧脸相似而被选中的、用来缅怀逝去爱情的可怜替代品。
一个连喜怒哀乐都需要按照别人模板来表演的傀儡。
傅承屿偶尔流露出的、那点让她心悸又困惑的“温和”或“关怀”，此刻都有了最残忍的解释——那不过是透过她，在对照片上这个人释放的余情。
他甚至吝于给她一句明确的解释，只用这份摆在明处的照片，无声地宣告着她的身份和界限。
“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妄想。”
他最初的警告，言犹在耳。
她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眼眶酸涩得厉害，视线开始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让那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不能哭。
在这里哭，只会显得更加可怜和可笑。
她颤抖着手，想要将相框恢复原样，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她发现这个秘密的痕迹。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正朝着书房而来！
是傅承屿！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跳到嗓子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像是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手忙脚乱地将相框猛地按回原来的角度，因为太过慌乱，相框甚至发出了“啪”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她来不及检查是否摆放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也来不及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苍白的脸色。
脚步声己经在门外停下。
门把手，被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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