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细微到极致的摩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锋紧绷的神经上激起剧烈的涟漪。他全身的肌肉纤维瞬间束紧，却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强迫自己恢复至绝对静止的状态。耳朵像最灵敏的声呐，捕捉着声音源头的后续动静——没有脚步声移动，没有呼吸加重，只有一片回归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响动只是年久失修的建筑本身发出的呻吟。
不是陷阱的诱饵。更像是一种精准的、非接触式的信号投递。
陈锋没有立刻移动。他如同最老练的狙击手，在扣动扳机前进行最后的战场环境确认。目光如同扫描仪，在幽绿的应急光下反复扫视周围：书架间的通道空荡死寂，罗马柱的阴影纹丝不动，远处的“嘀嗒”声依旧规律。确认没有潜伏的威胁，他才如同从墙壁上剥离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向目标书架——A区第三排，“地方志·水文类”。
高大的红木书架散发着浓重的樟脑和故纸气息。他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书脊上快速而无声地划过，目光如同鹰隼，在昏暗的光线下精准地扫过每一本书的书名和烫金或手写的索书号。《太湖流域水利志》、《江南河渠考》、《吴淞江水文辑录》……厚重的典籍沉默矗立，饱经沧桑。没有发现任何突兀插入的纸条，没有特殊的折角标记，书脊上也没有异常的刻痕。
难道判断失误？那声响动只是巧合？一丝冰冷的汗珠顺着陈锋紧绷的脊柱滑下。他果断蹲下身，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低层书架底部与冰冷大理石地面之间的狭窄缝隙。强光手电调至最微弱、仅如萤火虫般的光斑，快速扫过布满灰尘的缝隙深处——依然空无一物，只有积年的尘埃和几片枯败的书页碎屑。
疑云如同冰冷的毒雾，瞬间弥漫心间。就在这挫败感升腾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定格在书架侧面用于标注分类的、一块不起眼的黄铜铭牌上！铭牌下方，靠近书架底脚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的灰尘覆盖层似乎比其他区域要浅薄一些，隐约构成一个极其抽象、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图案轮廓！
陈锋的心脏在胸腔内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他立刻凑近，屏住呼吸，几乎将眼睛贴了上去。幽暗光线下，那浅薄的灰尘痕迹，清晰地勾勒出一个锚的抽象轮廓！线条简练，却神韵十足！若非他拥有超越常人的观察力，若非他心中对“锚”这个符号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绝无可能在昏暗环境下发现这个如同幽灵刻印般的标记！
印记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指向这排书架的最底层，一本厚如城砖、书脊磨损严重的《长江下游水文考略（民国二十三年稿本）》。陈锋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他单膝跪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如同捧起易碎的稀世珍宝，将这本散发着浓重历史霉味和樟脑气息的沉重典籍，从拥挤的书架中缓缓抽了出来。书页泛黄发脆，边缘布满虫蛀的小孔，每一次轻微的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心惊的纸张碎裂声。
他快速而轻柔地翻动，指尖细腻地感受着纸张的厚度、纹理和装订线的状态。翻到大约全书三分之二处，靠近书脊装订线的位置，他的指尖触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阻滞感！不是纸张的自然起伏！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他凝神看去。在泛黄书页紧密的装订线缝隙深处，并非夹着预想中的纸条。而是一个比标准SD卡略大一圈、通体哑光黑色的存储卡！它被小心地包裹在一层薄如蝉翼、近乎完全透明的防静电屏蔽袋中。袋子被巧妙地、严丝合缝地塞在装订线打结的缝隙里，其颜色和质地与泛黄陈旧的纸张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指尖触碰和刻意寻找，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陈锋的瞳孔因高度紧张而收缩。他没有用皮肤首接触碰存储卡本身，哪怕隔着屏蔽袋。他伸出右手食指的指甲，用最精确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捏住屏蔽袋暴露在外的、极其微小的一个边角。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如磐石，将其如同从沉睡古墓中取出陪葬品般，缓缓地、一寸寸地从书页的禁锢中抽离出来。入手冰凉，轻若无物，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整个提取过程，耗时不到七秒。陈锋立刻将这张承载着“深喉”信息的存储卡，连同其屏蔽袋，塞进工装夹克内衬一个特制的、内嵌多层金属箔和吸波材料的信号屏蔽口袋。口袋的封口是磁吸加物理摁扣双重保险。
任务的核心部分完成一半。撤离，往往比潜入更加凶险百倍。原路返回，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铺满薄冰的钢丝之上。推开消防通道那扇百叶窗时，湿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他有种重返人间的恍惚。他如灵巧的夜行动物般滑出洞口，反手将百叶窗扇精准复位，卡扣虚搭。随即，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迅速消失在弄堂迷宫般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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