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汴京的天刚蒙着层薄光,苏家前院的老槐树下就聚了几个下人,手里的活计慢得像粘了浆糊,眼神却不住往正屋方向瞟。“听说周老爷今天要来收账,瑾姑娘要是拿不出证据,怕是真要被卖到城外窑子去了……” 扫地的刘妈攥着扫帚,声音压得比青砖缝里的草还低。烧火的王婶叹了口气,往灶膛里添了根柴:“主母也太狠了,那三百贯高利贷,哪是瑾姑娘一个庶女能还的?分明是想把人往死路上逼。”
这话刚落,就见王氏的陪房张妈从正屋出来,三角眼一瞪:“嚼什么舌根?主母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再敢多嘴,这个月的月钱就别要了!” 刘妈和王婶连忙低下头,手里的活计快了几分,可眼底的担忧却没藏住 —— 谁都知道,今天这场面,怕是要闹大。
辰时刚过,院门外就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是家丁粗鲁的吆喝:“周老爷到!苏家的人都出来迎接!”
王氏原本在正屋来回踱步,听到声音立刻定了定神,伸手理了理新做的石榴红锦裙。裙角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银蝶汗巾,头发上还插了支赤金簪子 —— 她特意打扮得光鲜,就是想撑住场面。只是她攥着丝帕的手太紧,指节泛白,连帕角都被捏得起了皱。
林晚比她先一步到了院子里。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襦裙,领口袖口缝补得整整齐齐,头发用一支素木簪挽着,脸上没施半点粉黛,可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眼神清亮,倒比穿金戴银的王氏多了几分底气。她手里攥着那本绸缎铺的旧账本,指尖轻轻着纸页,心里早己把应对的话过了三遍。
周剥皮一进院,一股蛮横的气息就涌了过来。他穿了件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块油光锃亮的墨玉,满脸横肉随着脚步晃悠,身后两个家丁膀大腰圆,手里还提着木棍,一看就不是善茬。他扫了眼院子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林晚身上,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苏姑娘,三天时间到了,你的证据呢?要是拿不出来,今天就跟我走,卖到窑子里,好歹能抵几个利息!”
王氏立刻凑上前,脸上堆着假笑:“周老爷息怒,我就说这丫头是想耍赖吧?您放心,今天我一定帮您把人带走,绝不让您白跑一趟。”
“周老爷别急。” 林晚往前一步,声音平静却清晰,“张老马上就到,等他来了,自然会给您和大家一个说法。”
“张老?哪个张老?” 周剥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诚信牙行的张老?”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拐杖敲击青石板的声音,节奏沉稳,一下下敲在人心上。“老夫还没到,就听见有人提我的名字了?” 张老拄着根乌木拐杖走了进来,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身后跟着个年轻伙计,手里捧着个蓝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账本。
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上前想扶张老:“张老您来了,快请坐,我这就让人给您倒茶……”
张老却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径首走到院子中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周剥皮身上:“周老爷,你要收的三百贯高利贷,怕是收错人了。”
周剥皮皱起眉:“张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借据上是苏姑娘按的手印,怎么会收错人?”
“手印是真的,但钱是谁用的,就得查清楚了。” 张老示意伙计打开蓝布包,拿出两本账本,一本是林晚带来的苏家旧账,另一本封面写着 “汴京绸缎同业录”,“这是苏家绸缎铺去年的账本,上面记着去年腊月有三笔‘支付苏州织户货款’,每笔五十贯,共一百五十贯。可老夫查了同业录,去年腊月整个汴京的绸缎商都没从苏州进过货 —— 这三笔钱,根本就是伪造出来的,怕是进了某些人的私囊吧?”
丁泽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王氏脸色 “唰” 地白了,声音都变了调:“张老您弄错了!那三笔货款是我让账房记的,只是进货单后来丢了,怎么能说是伪造的?”
“进货单丢了?” 张老冷笑一声,拿起苏家旧账,指着上面的字迹,“你再看看这笔迹,跟苏掌柜平时的字迹差了多少?这笔锋软塌塌的,明显是模仿的!而且你要是真进了货,库房里怎么会没有存货?老夫昨天特意让人去你侄子管的绸缎铺查了,里面的存货全是本地织户的粗布,哪有半点苏州丝的影子?”
王氏还想狡辩,张老却没给她机会,又拿出一张纸:“还有这个,三个月前你把苏家绸缎铺转让给你娘家侄子的文书,上面苏掌柜的签名也是伪造的。苏掌柜,你自己说说,你签过这份转让书吗?”
一首站在正屋门口沉默的苏家主苏承业,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他快步走过来,接过转让书看了一眼,手都抖了起来:“这…… 这不是我的签名!王氏,你竟敢伪造我的签名,把铺子转给你侄子?”
“老爷,我…… 我是为了苏家好!” 王氏腿一软,差点摔倒,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那时候铺子快倒闭了,我才让侄子帮忙打理,等赚了钱就还回来……”
“胡说!” 苏承业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王氏的鼻子骂,“那铺子每月能赚二十贯,怎么会倒闭?你分明是想把苏家的财产转移到你娘家!”
院子里的下人早就围了过来,这会儿听了这话,议论声一下子炸开了:“原来主母是想吞了铺子啊!”“瑾姑娘也太可怜了,被主母逼着借高利贷,还要背黑锅!”“难怪主母这几天一首打扮得光鲜,原来是早有预谋!”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王氏身上,她转头瞪着下人们,可没人再怕她 —— 连老爷都站在了瑾姑娘那边,她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周剥皮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王氏当枪使了。他气得一脚踢翻旁边的花盆,泥土撒了一地,指着王氏骂:“好你个王氏!竟敢骗我!那三百贯高利贷,根本就是你借的,却推到苏姑娘身上!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开封府告你欺诈!”
王氏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老爷,周老爷,我错了!我不该伪造账目,不该转让铺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三百贯我一定还,求你们别把我送官……”
苏承业看着她这副模样,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求我?绸缎铺必须尽快还给苏家,那三百贯高利贷,也该由你自己还!”
周剥皮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 高利贷本就见不得光,真闹到官府,他也讨不到好。他哼了一声:“王氏,限你一个月内把三百贯还清,要是还不上,我就把你侄子的铺子卖了抵债!”
王氏哭着答应下来,瘫坐在地上,石榴红的锦裙沾了泥土,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林晚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手心的汗终于干了。这场对峙,她赢了 —— 不仅洗清了自己的冤屈,还让王氏付出了代价。虽然绸缎铺还没完全回到苏家手里,但至少,她不用再担心被卖到窑子里了。
张老走到林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赏:“你这丫头,有胆量,也有脑子。以后苏家的事,多听听你的意见,准没错。” 说完,他拄着拐杖,带着伙计离开了。
苏承业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惊讶,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苏瑾,委屈你了。绸缎铺我会尽快要回来,你也别住柴房了,搬到前院的东厢房去吧,那里干净。”
“多谢父亲。” 林晚微微欠身,语气平静 —— 她知道,这只是她在汴京立足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没人注意到,瘫在地上的王氏,在低头擦眼泪时,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光。她死死抠着青砖缝里的泥土,指甲都磨破了 —— 苏瑾,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就这么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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