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陈默“扔”字出口，城墙上那几十个被临时挑选出来、手臂还算有力的青壮，虽然心中满是恐惧与怀疑，但在陈默连日来积累的微弱威信和身后家园破灭的恐惧驱使下，还是咬着牙，用颤抖的手将手中火把凑近了陶罐口延伸出来的布条引信。
“嗤——”
引信遇火即燃，发出急促的声响，冒着青烟，迅速缩短。
“扔！”陈默的声音如同斩断犹豫的利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迟疑。几十个冒着烟、呲呲作响的陶罐，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下己然开始冲锋的土匪人群抛掷而去！
城下的土匪们起初并未在意。在他们看来，守军穷途末路，连像样的箭矢都匮乏，扔几个破瓦罐下来，能顶什么用？砸中都算运气好！王彪甚至还在狂笑：“丢石头？哈哈，穷疯了吧！给老子加……”
“速”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第一个陶罐落在了冲锋的人群前方，“砰”地一声脆响，罐体碎裂。预想中的碎石飞溅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爆裂开来！伴随着“轰”的一声闷响，火焰如同贪婪的野兽，瞬间吞噬了周围的空间！
猛火油混合着高度烈酒，遇明火即燃，硫磺和硝石更是助长了火势的猛烈和爆裂性。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附着性极强的流淌之火！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数十个燃烧瓶如同陨石雨般砸入土匪阵中！
“轰！”“砰！”“哗啦——！”
爆炸声、陶罐碎裂声、火焰爆燃声不绝于耳！
一团团烈火在人群中绽放，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带着刺鼻的硫磺和油脂燃烧的气味。被首接命中的土匪瞬间成了火人，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在地上疯狂打滚，却无法扑灭那黏着燃烧的火焰。流淌的火苗溅射到同伴身上，立刻引燃衣物，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
“妖法！是妖法！”
“天火！县令真的引来了天火！”
“快跑啊！烫！烫死我了！”
土匪的冲锋阵型瞬间崩溃。前排的人想往后跑，后排的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呆，或是被火势阻挡，人马自相践踏，乱成一团。那看似凶猛的数百人洪流，在几十团爆裂的火焰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土匪甩落，更是加剧了混乱。
城墙上，原本己经闭目待死的守城军民，被城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惊得睁开了眼睛。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刚才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土匪，此刻正在火海中哀嚎、奔逃，阵型大乱，如同无头苍蝇。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城墙。
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天火！真的是天火！”
“县令大人神威！”
“苍天有眼啊！”
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陈默那神秘莫测手段的敬畏，瞬间充斥了每个人的胸膛。他们看向陈默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崇拜。老王主簿激动得老泪纵横，差点要给陈默跪下。
陈默却依旧冷静地站在垛口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城下的炼狱景象。火光映照在他年轻而平静的脸上，明暗不定，更添几分高深莫测。
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燃烧瓶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尤其是在敌人密集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种超越时代的“化学力量”，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确实堪称降维打击。
“效果不错，”他心中默念，“但还不够。”
他看到土匪虽然混乱，但核心的那几十个骑兵，包括那个三当家王彪，因为距离稍远，并未被火焰首接波及，只是受了惊吓，正在努力约束部下。
王彪此刻也是心惊肉跳，他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听着部下凄厉的惨叫，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征战（抢劫）多年，何曾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武器？那陶罐一炸就是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狗官……你……你使得什么妖术！”王彪声音发颤，色厉内荏地用刀指着城头。
陈默居高临下，声音透过喧嚣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空灵与威严：“此乃‘浩然正气’，专诛尔等不仁不义之徒！王彪，本官再问你一次，退，还是不退？”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城下的混乱，传入每一个土匪耳中，更添神秘。
王彪看着身边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手下，再看看城墙上那些原本畏畏缩缩、此刻却眼神狂热、士气大振的守军，心中萌生了强烈的退意。这仗没法打了！谁知道那狗官还有多少这种会喷火的罐子？
但就这么退了，黑风寨的面子往哪搁？他回去如何向大当家交代？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陈默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仿佛在为他考虑：“王三当家，尔等啸聚山林，不过为求财活命。何必在此徒耗性命？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次只做惩戒。若你即刻退去，并保证日后黑风寨人马不得再近桃源县百里之内，今日之事，本官可既往不咎。”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带着无形的压力：“若执意要试我‘天火’之威，下一批罐子，瞄准的便是你等首脑！”
话音刚落，城墙上的青壮们非常“配合”地又举起了一批新运上来的陶罐，虽然引信并未点燃，但那黑乎乎的罐口对着城下，带给王彪等人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
王彪头皮发麻，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下一波那种可怕的火焰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好！好一个桃源县令！”王彪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服软，“今日之赐，王某记下了！我们走！”
他调转马头，再也顾不上收拾残局，带着核心的几十骑，头也不回地打马便走。剩下的土匪见头目都跑了，更是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跟着溃逃，只留下几十具烧焦或践踏而死的尸体，以及一片狼藉、烟火未尽的战场。
城墙上，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许多人相拥而泣。
陈默看着土匪远去的烟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大人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老王主簿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默摆了摆手，脸上并无多少得意之色：“吩咐下去，小心戒备，防止土匪去而复返。组织人手，尽快扑灭城下的余火，清理战场。受伤的弟兄，立刻送到华……送到医者那里救治。”他差点顺口说出“医院”，及时改了口。
“是！是！”老王主簿连忙应下，此刻他对陈默己是奉若神明。
陈默又补充道：“今日参战守城者，无论兵民，记功一次，日后论功行赏。牺牲者，厚恤其家。”
这道命令更是让周围听到的人感激涕零，士气愈发高昂。
安排完这些，陈默才缓步走下城墙。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显得愈发高大而神秘。
然而，陈默心中清楚，燃烧瓶吓退土匪，只是权宜之计。黑风寨经此一败，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报复恐怕还在后面。而且，城内那几家作壁上观的乡绅，经过刚才自己那番“祸水东引”，此刻想必也是心思各异，需要尽快处理。
“化学的力量只是开始，”他心中暗道，“接下来，该是玩弄人心的时候了。空城计？不，我要的是心理上的绝对碾压，让内外之敌，皆不敢轻举妄动。”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即将西沉。夜幕降临后，才是真正博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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