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老公,够了”,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死寂的游乐园里,却重得像一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徐正阳那双酝酿着雷霆风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诧异。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林婉儿没有去看那个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起的老人。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自己的丈夫,和那两个在爬爬垫上,对世间一切丑恶与复杂毫不知情,正睁着纯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遭一切的孩子身上。
她迎着徐正阳的目光,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圣母心”泛滥的女主角一样,去搀扶那个曾经意图伤害她家庭的仇人。她只是迈着从容而又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徐正阳的身边。
然后,她伸出那只温软、纤细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握住了丈夫那只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绷紧的大手。
她的掌心,温暖而又柔软,像一道和煦的春风,瞬间抚平了他心中那因复仇而滋生出的最后一丝戾气与躁动。
“我不想。”
林婉儿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看着爬爬垫上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母性光辉。
“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在他们未来懂事之后,从别人的口中,或者从某些泛黄的旧报纸上,听到关于他们父亲的故事时,会读到这样一幕——”
“他们的父亲,曾经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逼一个白发苍苍,可以做他们曾祖父的老人,跪在了他们面前。”
她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徐正阳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有无尽的理解,和一种更高层次的,格局上的期许。
“老公,那样的画面,很丑陋。”
“它会像一根看不见的刺,玷污他们的童年,甚至会扭曲他们未来的是非观。他们会以为,拥有了力量,就可以肆意地践踏别人的尊严。”
“但我们不是他们,对吗?”
“我们不是公孙家那种人。我们的力量,不是为了让我们去享受这种征服和践踏带来的。而是为了建立一个……一个能让我们的孩子,永远,永远都不必再见到这种丑陋画面的,干净的世界。”
“你是在守护我们,老公。而不是在向一个失败者,表演你的征服。”
轰——!
林婉儿的这番话,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又像一曲振聋发聩的晨钟暮鼓,瞬间照亮了徐正阳心中那因为极致的复仇而滋生出的,最后一丝阴暗的角落。
他懂了。
他彻底地,明白了自己妻子的格局。
她不是于心不忍,更不是什么烂好人。
她是在用她女性独有的,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与智慧,为他这个即将君临世界的“帝国”,亲手确立最核心,最根本的“宪法”!
——帝国的利剑,只用于守护,不用于羞辱。
——帝国的王权,只用于建立规则,不用于表演残暴。
这一刻,徐正阳看着眼前的妻子,心中涌起的,不再是单纯的爱恋与保护欲,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一个平等而又伟大的灵魂的,极致的骄傲与敬佩!
他那张因为冷酷而显得有些紧绷的俊美脸庞,缓缓地,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般,绽放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骄傲与宠溺爱意的笑容。
他反手,将妻子柔软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然后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虔诚无比的吻。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的,王后。”
这个称呼,让林婉儿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动人的红霞,但她的眼神,却更加的明亮与幸福。
这简单的一幕,落在跪在地上的公孙正眼中,却比刚才那句“跪下”还要让他感到绝望与恐惧。
他终于看清了。
这个年轻人,他拥有的,不仅仅是足以颠覆世界的财富与力量。他还拥有一个,无论在智慧、格局还是灵魂上,都足以与他并肩而立,甚至能反过来为他指引方向的,真正的王后!
这样的组合……无懈可击!
公孙家,败得不冤。
徐正阳扶着林婉儿,让她在旁边的沙发上重新坐下,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还僵跪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老人。
他脸上的笑容己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如同最高法官宣读判决书般的冷静与漠然。
“你可以起来了。”
公孙正闻言,如蒙大赦,身体晃了晃,在身旁瑞士医生和陈默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才颤颤巍巍地,从那片柔软却让他感觉比刀山火海还要痛苦的塑胶地垫上,重新站了起来。
“但,审判,并未结束。”
徐正阳接下来的话,让公孙正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公孙傲的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徐正阳的声音平静无波,“剥夺继承权,族谱除名,然后,由你,亲自把他绑了,连同这个U盘里的所有东西,一起送到该去的地方。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我明白。”公孙正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回应。
“但是,”徐正阳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比刚才的愤怒更加令人心寒的,冰冷的,充满智慧的锋芒,“我的王后,给了你一个保留颜面的机会。但你,依然要为你的愚蠢,和你孙子的罪孽,付出代价。”
他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就当是……作为你玷污了我孩子乐园的‘清洁费’吧。”
“从今天起,公孙家族旗下的‘长青藤慈善基金会’,将进行重组。由我的人接管。然后,你们公孙家,将要全额出资,在未来十年内,在龙国最贫困,最需要帮助的十个省份的山区里,建立一百所,现代化的寄宿制希望小学。”
听到这里,公孙正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是什么条件?
这听起来,甚至像是在做好事?
然而,徐正阳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温柔的刀,一寸一寸地,凌迟着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而这一百所希望小学,都会被统一命名为——”
徐正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思念’希望小学。”
思!念!
思思!念念!
用他孩子的名字,来命名这一百所,由公孙家的钱建立起来的学校?!
公孙正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一招,比让他下跪,要狠辣百倍!千倍!
下跪的羞辱,或许只会流传于某个极小的圈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被人淡忘。
可这……这是要用他公孙家的钱,在龙国的大地上,建立起一百座活生生的,永久的,以徐正阳孩子名字命名的纪念碑!
每一座拔地而起的教学楼,每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每一次媒体的报道,每一次的慈善表彰……都将成为一次无声的宣告!宣告着燕京公孙家,曾经如何不自量力地挑衅了一个他们永远惹不起的存在,然后又是如何卑微地,献上自己的财富,来祈求对方的宽恕!
这不是一次性的羞辱!
这是永恒的,刻在骨子里的,将伴随他公孙家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耻辱烙印!
杀人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啊!
公孙正失魂落魄地,被他的医生和陈默“送”出了游乐园。从头到尾,他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看着那辆别克商务车消失在街角,徐正阳脸上的冰冷才彻底散去。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正温柔地逗弄着孩子的林婉儿,眼中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
他没有走向她们,而是拿出那部黑色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个电话,不是打给周自强,也不是打给陈默,更不是打给任何一个商业上的伙伴。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热情:“喂?徐董,您好您好!是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徐正阳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老李,没打扰你工作吧?”
“瞧您说的!您随时指示,我随时待命!”
“是这样,”徐正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淡淡地说道,“我这边,最近可能会有一笔大概百亿左右的教育专项捐款,想要落实下去。”
电话那头的老李,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
百亿!
他虽然是主管基础教育建设的一位副司长,但如此体量的民间捐款,也是他从业生涯中闻所未闻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徐正阳继续说道,“这笔钱,我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监管小组,我希望由你,亲自来担任组长。我要确保,这笔钱的每一分,都确确实实地,用在那些大山里的孩子们身上,从校舍的建设,到老师的薪资,再到孩子们的午餐,我不希望看到任何环节,出现任何问题。”
“您放心!徐董!我用我的党性和我头上的乌纱帽跟您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老李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郑重。
挂断电话,所有的风波,都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尘埃落定。
空旷的游乐园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儿歌那欢快的旋律,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徐正阳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运筹帷幄、言出法随的商业帝王的面具彻底摘下,重新变回了那个会傻乎乎地陪女儿玩滑梯,会笨手笨脚地给儿子换尿布的,普通的父亲。
林婉儿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手机,为正在和爸爸疯玩的女儿录着像。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化不开的,幸福的微笑。
她知道,她的丈夫,正在用他的方式,为她们建造一个真正的,坚不可摧的完美天堂。
这个天堂,不仅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让世界为之颤抖的力量,更重要的,它有温度,有规则,有爱,有……一个王后。
……
一个月后。
燕京城,一则地震般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会。
公孙家族的嫡长孙,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公孙傲,被其亲祖父公孙正,用一根麻绳亲手捆绑,送至警局,并附上了一份长达数十页的,记录了他从成年至今所有罪行的,详细供状,铁证如山。
举世哗然!
紧接着,公孙集团股票崩盘,宣布进行破产重组。公孙正引咎辞去一切职务,对外宣称,远赴海外疗养,从此不知所踪。
一个传承近百年,曾经在燕京城呼风唤雨的顶级豪门,就以这样一种近乎自残的,惨烈的方式,轰然落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开着一辆低调的奥迪Q7,载着妻子和一双儿女,行驶在前往郊区农家乐的路上,准备享受一个难得的,平静而又温馨的周末。
就在车子即将驶上高速的时候。
副驾驶座上,陈默那部经过最高等级加密的卫星电话,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震动。
陈默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就是一皱。他拿起电话,走到车子后排,压低了声音,恭敬地接听。
徐正阳从后视镜里,能清晰地看到,陈默的脸色,在短短十几秒的通话时间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变!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难以置信、凝重、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头号心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挂断电话后,陈默快步走回驾驶室旁,他没有上车,而是敲了敲车窗。
徐正阳降下车窗,疑惑地看着他。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压抑到极点的声音,急切地说道:
“老板……”
“是……是关于您的身世。”
徐正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听见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继续说道:
“燕京的……徐家,派人来了。”
“他们说,要接您……”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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