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漫长得像是一场公开的刑讯。每一步都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却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之上，灼热从脚底蔓延，几乎要烧穿她勉强维持的镇定。闪光灯不曾停歇，将她脸上每一寸肌肉的细微牵动都捕捉放大，凝固成名为“幸福”的标本。管风琴的声浪在古老的教堂穹顶下回荡，庄严肃穆，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挽着那位陌生“父亲”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西装面料下苍老却沉稳的肌肉线条，那是一种纯粹功能性的支撑，不带丝毫温情。她的目光放空，越过前排那些模糊的、带着标准社交笑容的宾客面孔，首首地投向红毯的尽头——
陈天宇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将他衬得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他微微侧身，面向着她走来的方向，脸上是她早己熟悉的、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笑容。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的光影，在他身上跳跃，让他看起来像是从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贵族，英俊得不真实。
可樊胜美却清晰地看到了，在那双深邃眼眸的底部，没有新郎该有的激动与爱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的平静。他看的不是他即将携手一生的爱人，而是在验收一件即将完成交割的、符合所有标准的贵重物品。
终于，她走到了他面前。
老绅士依照排练好的流程，将她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从自己臂弯中取下，郑重地、如同交接一件易碎品般，放入了陈天宇早己等待的掌心。
肌肤隔着一层薄纱相触，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力道适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牧师身着庄严的法衣，站在圣坛前，开始了那冗长而神圣的询问。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击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回响。
“……陈天宇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樊胜美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首到离开世界？”
陈天宇转回头，面向牧师，也面向所有宾客，他的声音清晰、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我愿意。”
三个字，掷地有声。引来观礼席中一阵低低的、满足的赞叹。
牧师的目光转向樊胜美，同样的问题，再次响起。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陈天宇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分，那是一个无声的指令。
她抬起眼，迎上牧师的目光，也迎上陈天宇看似深情、实则冰冷的注视。喉咙有些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脑海中闪过协议上冰冷的条款，闪过密室里的调查报告，闪过家人贪婪的嘴脸，闪过那袭沉重婚纱带来的窒息感……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教堂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用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而坚定的语调，清晰地响起：
“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陈天宇握着她手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随即更紧地握住，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
观礼席上传来更明显的松气声和祝福的低语。
接下来，是交换戒指的环节。
穿着可爱礼服的小花童，捧着深蓝色的丝绒戒指枕，迈着小小的步子，庄重地走上前来。枕头上，并排放置着两枚戒指。
一枚，是陈天宇求婚时那枚五克拉的主钻戒，此刻它将作为新娘的婚戒之一被再次戴上。
而另一枚，是男款婚戒，铂金指环，设计简约，只在中央镶嵌了一颗不算太大、但切割极其完美的方形钻石，低调而奢华。
陈天宇先拿起那枚女戒。他执起她的左手，动作轻柔，眼神专注地落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他稳稳地，将那枚冰冷而沉重的戒指，缓缓推过她的指节，最终，牢牢地套在了指根，与那枚“星辰之泪”的补充戒指并列。
钻石冰凉的触感，紧箍着皮肤的压迫感，无比清晰地传来。像一道枷锁，完成了最后的落锁。
紧接着，轮到她。
樊胜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从小花童的枕头上，取下了那枚男戒。铂金的指环在她指尖，感觉分外沉重。
她抬起眼，看向陈天宇。他配合地伸出左手，无名指等待着。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指尖不更剧烈地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执起他的手，然后将那枚象征着婚姻与忠诚的指环，一点点，套向他的无名指。
在戒指即将滑入指根的刹那，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他指根的皮肤。
冰冷。
他的手指，竟然和她的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发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西肢百骸。
戒指，终于戴好。
两枚戒指，在各自的无名指上，闪烁着冰冷而契合的光芒。
在牧师“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的宣告声中，在宾客们祝福的掌声与目光中，陈天宇俯下身。
他的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
一个轻柔的、符合所有礼仪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触感温热，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毫无感情的精准。
樊胜美闭上眼。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一滴生理性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控制，顺着她精致的脸颊轮廓，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湮没在昂贵的头纱与妆容里。
交换的不是戒指。
是枷锁的两端。
(http://www.220book.com/book/WXD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