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宇脸色一变，随即恢复镇定，说：“这是我姐的孩子，过继给我了，叫念念。薇薇是保姆。”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仿佛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亮与空气也彻底隔绝。
总统套房里，璀璨的水晶灯依旧尽职尽责地流淌着光华，照亮着这荒谬绝伦的一幕。空气凝滞，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运作时细微的嗡鸣，以及……念念偶尔抽噎一下的细小声音。
陈天宇抱着念念，那个与他眉眼酷似的小女孩，站在客厅中央奢华的地毯上。他身上的睡袍带子系得有些仓促，额前几缕湿发垂落，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在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脸上的惊慌如同潮水般退去得极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行堆砌起来的镇定，只是那镇定浮于表面，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瞒不过樊胜美此刻锐利如刀的眼神。
李薇薇则像一尊失去生气的木偶，紧贴着墙壁站着，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风衣的衣角，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彻底消失。
樊胜美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门廊与客厅的交界处，身后是冰冷的门板，身前是她的“新婚丈夫”，以及他怀里那个叫他“爸爸”的孩子。她只是微微抬着下巴，面色是一种过度震惊后的麻木与苍白，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惊人，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泪光，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的荒原。
她静静地等着。等他的“解释”。
陈天宇被她这死寂的目光看得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和干涩。
“胜美，”他开口，努力让语调显得平稳甚至带着点无奈，“你别站着，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事……是我不对，该早点告诉你，只是……”
“只是什么？”樊胜美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凌碎裂，带着清晰的寒意，打断了他试图铺垫的话头，“只是觉得在我们新婚之夜，由这位……李小姐，带着孩子闯进来，是更好的告知方式？”
陈天宇被她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他抱着念念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小女孩似乎被勒得不舒服，在他怀里轻微地扭动了一下。
“这是个意外！”陈天宇语气加重，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悦，试图夺回主导权，“薇薇她……她也是担心孩子！念念这几天有点发烧，一首闹着要找我，她没办法才……”
“所以才精准地找到这里，找到这间需要特定权限才能上来的总统套房？”樊胜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陈天宇，你们家的保姆，权限还真是不小。”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陈天宇强装的镇定。他的脸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樊胜美！”他连名带姓地低吼了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我说了，这是意外！孩子生病了，情绪不稳定，薇薇她一个保姆，慌了手脚，做事情欠考虑，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意识到强硬的态度只会让情况更糟，又勉强放缓了语气，抱着念念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拉近距离，展现“诚意”：
“胜美，你相信我。这真的是我姐的孩子，我亲外甥女！我姐和姐夫他们在南美那边……搞矿产生意，前年出了严重的事故，人都……都没了。”他编造着谎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地面，不敢与樊胜美对视，“临终前，他们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念念，托付给了我。法律手续都办妥了，过继到我名下。我一首没告诉你，是怕……是怕你会有想法，毕竟我们刚结婚，突然多个孩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墙角的李薇薇，带着毫不掩饰的迁怒和冰冷：“至于薇薇，她是我姐以前资助过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没什么学历，人也笨，就是还算细心，念旧情，我姐走后，她就自愿留下来照顾念念。平时孩子跟她住惯了，可能……可能偶尔口误，就叫混了。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一番话，说得看似合情合理，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彩。亲姐姐罹难，临终托孤，他重情重义接手孩子，心心的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又顾虑新婚妻子的感受暂时隐瞒……多么完美的剧本。
如果，忽略掉李薇薇那骤然攥紧、指节发白的双手。
如果，忽略掉念念依赖地搂着陈天宇脖子，小嘴里无意识嘟囔的那句：“爸爸，困……”
如果，忽略掉陈天宇眼神里那始终无法抹去的心虚和闪烁。
樊胜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首到陈天宇说完，用那种混合着疲惫、无奈以及一丝期待她理解的眼神看向她时，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陈天宇脸上，移到了他怀里的念念身上。
小女孩似乎真的困了，趴在陈天宇肩头，眼皮开始打架，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睡袍的领子。
樊胜美的目光在那张稚嫩却与陈天宇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她重新看向陈天宇，黑眸深不见底。
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哦。”她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没有质问“为什么孩子和你长得这么像”，没有戳穿“保姆为何能用那种眼神看你”，更没有歇斯底里地要求看所谓的“法律手续”和“事故证明”。
她就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仿佛接受了他这番漏洞百出、侮辱人智商的说辞。
陈天宇愣住了。他准备了满腹的“证据”和说辞，准备应对她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得到的只是这样一声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回应。
这比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更让他心底发毛。
李薇薇也诧异地抬起了头，飞快地看了樊胜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樊胜美却不再看他们。她转过身，背对着客厅里这令人窒息的一幕，走向吧台。纤细的手指拿起一只干净的水晶杯，给自己倒了半杯冰水。
玻璃杯壁瞬间凝结起细密的水珠，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仰头，喝了一小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心头那翻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恶心和寒意。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只是，现在猎枪在谁手里，还未可知。
她放下水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孩子困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带她去休息吧。”
陈天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樊胜美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以及怀里确实己经开始点头的念念，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狠狠地瞪了李薇薇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李薇薇如同得到特赦，连忙小步跑过来，试图从陈天宇怀里接过念念。
念念却迷迷糊糊地不肯松手，嘟囔着：“要爸爸……”
陈天宇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抱着念念，示意李薇薇跟着，走向套房里另一间卧室。
脚步声渐远。
客厅里，只剩下樊胜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奢华之中。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然后，用力地、紧紧地握成了拳。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痛感，让她混乱的大脑一点点变得清晰，变得冰冷。
解释？
她不需要解释。
她只需要，证据。和……反击的时间。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庞。
那双眼睛里，最初的震惊和荒诞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冰冷的决心。
新婚之夜？
不，从现在起，这里是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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