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像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陆暖笙的耳膜，也凿穿了她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凝固。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杯冒着袅袅白气的开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忍的抛物线。
然后，裹挟着玻璃杯碎裂的清脆声响，毫不留情地，尽数泼在了他那只本就高高肿起的脚踝上。
滚烫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昂贵的西装裤料，紧紧地、毫不留情地贴上了他脆弱的皮肤。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肤被灼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
“应淮！”
陆暖笙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备，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这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现实，碾得粉碎。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甚至顾不上去管那些散落在地毯上、还冒着热气的玻璃碎片。
她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想去碰他，却又不敢。
那片被热水浸透的布料之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泛起骇人的、大片大片的红，甚至开始出现透明的、的水泡。
而那个始作俑者，那个刚刚还用最无辜的表情和她周旋的少年，此刻正像一只被活活剥了皮的困兽，在沙发上痛苦地蜷缩、翻滚。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那只被双重摧残的脚，牙关死死地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骨头都在摩擦的骇人声响。
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汗水和泪水混杂着，从他紧闭的眼角不断滑落，浸湿了身下的沙发。
从他的喉咙深处，则不断溢出一阵阵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和嘶吼。
“疼……啊……好疼……”
那不是撒娇，不是示弱，而是纯粹的、生理上的、濒临崩溃的哀嚎。
陆暖笙的心，疼得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
一股灭顶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慌和自责，瞬间将她淹没。
是她。
是她倒的那杯水。
如果不是她把那杯水放在茶几上，如果不是她……
不，不对。是他自己……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那痛苦的惨叫声，彻底击得粉碎。
她还能去计较这些吗？
看着他痛苦到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样子，她怎么还能去计找，究竟是谁的错？
“别怕，别怕……我马上……马上叫救护车！”
陆暖笙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一连几次都滑开了屏幕，解不开锁。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
那阵急促的、仿佛催命符一般的门铃声，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别墅里炸响。
是池闻舟。
是他和医生。
陆暖笙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开门，还是不开？
开了门，池闻舟和医生就会看到眼前这幅血肉模糊的“案发现场”。
一个衣衫不整、脚踝上又是扭伤又是烫伤的男人，和一个同样衣衫不整、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女人。
还有这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水渍……
这让她怎么解释？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混乱和恐慌。
她不能开门。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应淮此刻这副狼狈的、自残般的模样。
这是属于他的、最后的、可怜的自尊。
也是属于她的，那份早己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体面。
“姐姐……”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沙发上那个己经疼到神志不清的少年，似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他艰难地，从那片痛苦的深渊中，挣扎着抬起一丝眼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再有任何算计和伪装，只剩下最纯粹的、因剧痛而产生的脆弱和一种近乎乞求的偏执。
他伸出手，用一种痉挛般的、虚弱的力道，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别……”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血气。
“别……让他们……进来……”
“我不要……别人……”
他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病态的依赖和占有欲。
“我只要……你……”
这句话，像一道无法违抗的魔咒，彻底钉住了陆暖笙所有想要去开门的动作。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又疼得无以复加。
门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在敲打着她的心脏。
陆暖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反手握住他那只冰冷潮湿、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沙哑又坚定的声音，安抚道：“好，我不开门。”
“你等我，我去打发他们走。”
说完，她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就那么赤着脚，快步走到了玄关。
她没有开门，而是按下了可视对讲的通话键。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池闻舟那张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的、温润如玉的脸。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背着医药箱、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笙笙？怎么了？快开门！”
池闻舟看到她出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小狼狗他装乖，姐姐今夜别想逃 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加凝重，“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闻舟哥……”陆暖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那该死的颤音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你和医生白跑一趟。”
“什么意思？”池闻舟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
“应淮他……他没事了。”
陆暖笙闭上眼，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着生命，“就是普通的崴脚，我刚刚给他冰敷了一下，己经不怎么疼了，现在……现在己经睡着了。”
“笙笙，你……”
“闻舟哥，真的没事。”
陆暖笙打断了他，她不敢再让他说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崩溃，“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真的……很抱歉。”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就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按下了挂断键。
屏幕，黑了下去。
整个世界，终于又一次，清静了。
陆暖笙背靠着墙壁，身体缓缓地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了伤，却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动物。
她为了他，又一次，对池闻舟撒了谎。
而且是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荒谬，更加漏洞百出的谎言。
她不知道池闻舟会不会信。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和他之间，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己经彻底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将她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她缓缓抬起头，瞳孔猛地一缩。
应淮。
他不知什么时候，己经从沙发上下来了。
他就那么单脚站着，另一只脚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虚虚地点在地上，不敢用力。
高大的身躯，因为失去平衡而摇摇欲坠，只能用一只手，狼狈地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她的方向，挪了过来。
那条被热水浸透的裤管，依旧紧紧地贴在他的脚踝上，每动一下，都像是一场酷刑。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她。
“姐姐……”
他终于挪到了她面前，然后，在她惊骇的注视下，缓缓地，缓缓地，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最终，以一个和她同样的姿势，坐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冰冷得像块石头的手。
他的手心，依旧滚烫，带着病态的热度。
“对不起。”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被无数砂石磨砺过。
“是不是……又让你为难了？”
陆暖笙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双因为疼痛和隐忍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
心里那股憋闷了一整晚的、无处发泄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眼泪，毫无预兆地，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
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愤怒、挣扎和心疼，全都流干净。
看到她的眼泪，应淮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惊慌失措。
那是一种比自己承受剧痛时，还要深刻百倍的恐惧。
“姐姐……别哭……”
他慌了，彻底慌了。
他伸出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可自己的手上，却还沾着刚才挣扎时蹭到的灰尘。
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她脸颊上那滚烫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宝。
“你别哭……你一哭……”
他低下头，将滚烫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缠。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
“我的心……”
“会比脚上，更疼。”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恶魔的低语，又像最虔诚的信徒，在神像前的告解。
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烙铁一般，狠狠烫在了陆暖笙的心尖上。
疼，但又是甜的。
是一种让她沉沦，让她上瘾，让她万劫不复的，毒药。
陆暖笙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只为她一个人而翻涌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
她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那个抵着她额头的少年，缓缓地，侧过了头。
然后，在她的泪痕还未干透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虔备的、带着咸涩泪水味道的吻。
紧接着，他的唇，开始缓缓向下。
流连过她小巧的下颌线，最终，停在了她那片在车上时，他留下的一个暧昧印记的锁骨上。
他没有再进一步。
只是将滚烫的唇，轻轻地，贴在那片属于他的印记上，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宣誓主权。
“姐姐，”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虚弱又黏腻的调调，像淬了蜜的毒药，在她耳边，缓缓散开，“我的脚……好像又开始疼了。”
“你……能抱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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