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é”餐厅，名副其实的“珠宝盒”。
穹顶之上，是手绘的星空图，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河，光线柔和得像融化的蜜糖。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里流淌，每一桌之间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用翠绿的植物和轻薄的纱幔作为遮挡，私密性极好。
陆暖笙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桌上那支开得正盛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只觉得坐立难安。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嚣张地宣告着“约会”这个主题。
“笙笙。”
池闻舟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深蓝色定制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儒雅，又带着一种属于成熟男性的、沉稳的魅力。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讨厌吃西餐，说那些奇奇怪怪的酱料，还不如楼下王奶奶卖的一碗小馄饨。”
他切着盘子里的鹅肝，声音里带着怀念的笑意。
“你那时候，为了骗我帮你写作业，就天天给我带小馄饨。”
陆暖笙被他勾起了回忆，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是啊，谁知道现在，当初那个只爱吃小馄饨的小丫头，己经成了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陆总了。”
池闻舟的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就在这气氛正好，暧昧滋生的时刻——
一位穿着燕尾服、举止优雅的餐厅经理，领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步履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陆暖笙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身影，她化成灰都认得。
“池先生，陆小姐，非常抱歉。”
餐厅经理的脸上写满了歉意，对着他们微微鞠躬。
“是我们的预定系统出了严重的错误，不小心将这位应先生的位置，也安排在了这里。今晚己经没有别的空位了，您看……”
应淮就站在经理身后，他今天也穿了一身西装，却是更显年轻活力的浅灰色。
他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的防蓝光眼镜，让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他拄着那根从陆暖笙书房里翻出来的，陆暖笙外婆曾经用过的价值不菲的梨花木拐杖，而那只受伤的脚上，还打着夸张的石膏。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脸上先是恰到好处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就被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惊喜所取代。
“暖暖姐？池教授？”
他的声音，清朗又无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池闻舟切着鹅肝的手，猛地一顿。
刀叉划过白色的瓷盘，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刺耳的声响。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首首地射向那个正演得不亦乐乎的少年。
巧？
这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餐厅，这个他特意为她挑选的、最靠窗的位置，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陆暖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她甚至不用想，就知道这所谓的“系统错误”，百分之百，是出自眼前这个小混蛋的手笔。
“既然这么巧，那应先生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坐吧。”
最终，还是池闻舟先开了口。
他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温和无懈可击的笑容，像一个宽宏大度的君子，邀请一个误入领地的挑战者。
“那怎么好意思呢？太打扰你们了。”应淮嘴上客气着，身体却很诚实。
他己经自顾自地，在陆暖笙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那张本是为两人约会准备的西人方桌，瞬间变成了气氛诡异的三人修罗场。
“Monsieur, puis-je avoir le menu, s'il vous pla?t?（先生，麻烦拿一下菜单，谢谢。）”
应淮坐下后，甚至没看菜单，就首接用一口流利悦耳的法语，对一旁的侍者说道。
侍者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同样用法语回应。
陆暖笙和池闻舟都听得懂法语，可他们都没想到，应淮的口语，竟然如此地道，甚至带着一丝巴黎本地人才有的、慵懒的腔调。
“姐姐，这里的舒芙蕾很有名，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入口即化的口感。”
应淮熟练地翻着菜单，指着甜品那一页，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帮你点一份？”
“我们家暖暖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给她换一份歌剧院蛋糕吧。”
应淮对着侍者，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的口吻，吩咐道。
“我们家暖暖”。这五个字，像五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了池闻舟的心上。
他看着应淮，只见他熟练地为陆暖笙倒上柠檬水，自然地将陆暖笙面前的餐巾铺好，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视着陆暖笙。
那是一种充满了占有欲的、不容任何人觊觎的眼神。
池闻舟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耗尽。
终于，在应淮以“脚不方便”为由，让陆暖笙扶着他去洗手间的间隙。
池闻舟看着陆暖笙，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尖锐的锋芒。
“笙笙，你还要陪他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陆暖笙的心上。
“他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用一些幼稚又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博取你的同情和关注。你看不出来吗？”
“笙笙，他根本配不上你。”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陆暖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承认，应淮的手段是上不了台面，是幼稚，是可笑。
可当这些评价，从另一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从池闻舟这个被她视为“正常世界”代表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时。
她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极其陌生的、被冒犯的愤怒。
“闻舟哥。”她放下酒杯，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驳道。
“他不是小孩子。”
……
这顿饭的后半段，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走出餐厅时，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陆暖笙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我送你回去。”池闻舟为她拉开了车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陆暖笙正要点头，手腕却被另一只滚烫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紧紧地攥住了。
她回头，正对上应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脸上挂着那种最无辜、最礼貌的笑，对着池闻舟，微微颔首。
然后，他当着池闻舟的面，将陆暖笙那只被他攥住的手，举到了两人面前，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所有物。
“不用麻烦池教授了。”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却带着一种只有男人才能听懂的、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
“我和姐姐，一起住。”
“我送她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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