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死寂，像一块被抽干了所有空气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陆暖笙的心上。
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最终以应淮的轰然倒下和她毫无原则的溃败，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天穹”项目的数据失窃案，最终以技术部副主管张恒“引咎辞职”、“人间蒸发”而草草收场。
没有人再敢提起那个幽灵般的后门程序，也没有人再敢追问那位神秘的“匿名人士”。
这件事，成了“笙语科技”内部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
而陆暖笙，则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默许了应淮的存在，默许了他登堂入室的侵占，也默许了自己那颗朝着深渊不断坠落的心。
首到池闻舟的微信消息，像一道强行撕开这片黏稠沼泽的利刃，将她从那片名为“应淮”的迷雾中，暂时地、强硬地拽了出来。
周六晚，七点。
“星穹之巅”空中餐厅。
位于A市地标建筑“双子塔”的顶层，是一家以360度全景落地窗和极致浪漫闻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
据说，这里的位置，需要提前半年预约。
而今晚，这里没有别的客人。
池闻舟包下了整个餐厅。
柔和的灯光从穹顶之上那片手绘的星空图上洒落，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里流淌，每一张餐桌上都摆着新鲜空运而来的、娇艳欲滴的Baccarat红玫瑰。
窗外，是整个A市最璀璨、最繁华的夜景。
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金色的河流，高楼林立，像一座座沉默的、镶满了钻石的山脉。
陆暖笙坐在这片极致的浪漫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尝尝这个，”池闻舟将一份点缀着鱼子酱的低温慢煮扇贝，推到她面前，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她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里的海鲜都是当天从法国空运过来的，很新鲜。”
“闻舟哥，你太破费了。”陆暖笙拿起银质的叉子，心里却有些食不知味。
“为你，多少都值得。”池闻舟看着她，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她无法忽视的、深沉的情愫。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陆暖笙的心，猛地一跳。
“笙笙，”池闻舟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条设计极其精巧的、由无数细碎钻石组成的星河项链，“我们认识二十五年了。”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小提琴声，更要温柔动听。
“我看着你从一个扎着羊角辫，为了一个冰淇淋就能哭鼻子的小丫头，长成现在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让所有男人都望尘莫及的陆总。”
“我为你骄傲，也为你心疼。”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将那条冰凉又璀璨的项链，轻轻地，戴在了她光洁的脖颈上。
钻石的凉意，让她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笙笙，我不想再做你的哥哥了。”
池闻舟俯下身，双手撑在她座椅的两侧，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深情和渴望。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让我照顾你，让我做你的港湾，让你以后，再也不用一个人，扛起所有的事情。”
这番话，真诚，深情，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陆暖笙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温润如玉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只为她一个人而翻涌的、深不见底的温柔海洋。
她感动吗？
当然。
可就在她即将被这份深情淹没的那一刹那。
她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
一张年轻的、俊美的、总是带着几分狡黠和偏执的脸。
是应淮。
她会想起他穿着可笑的围裙，单着脚，为她煲汤的身影。
会想起他抱着她，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她耳边用哭腔呢喃着“别离开我”的样子。
更会想起，他将她压在身下，用最霸道、最野蛮的方式，一遍遍亲吻她，宣告着主权时，那双燃烧着疯狂占有欲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陆暖笙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就在她张开嘴，准备用最委婉的方式，对池闻舟说出那句残忍的“对不起”时——
“滋啦——”
餐厅里那面用来播放风景影片的、巨大的全息投影幕布，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瞬间黑屏。
紧接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具节奏感的、充满了青春荷尔蒙气息的、甚至有些傻气的流行歌曲前奏。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池闻舟，都愣住了。
下一秒，那块巨大的黑屏上，突然亮起。
出现的，不是什么浪漫的风景，而是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年轻英俊的脸。
是应淮。
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最简单的白T恤，正在厨房里，低着头，认真地削着一个苹果。
晨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上，侧脸的轮廓干净又温暖。
照片的右下角，还配上了一行粉色的、带着可爱特效的动态字体——“给姐姐削的爱心苹果~”
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
照片开始像幻灯片一样，疯狂地滚动播放。
有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煲汤的背影。
有他单着脚，一瘸一拐地打扫卫生的侧影。
有他赤着上身，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那身堪称艺术品的肌肉上挂满了汗珠的性感特写。
甚至……甚至还有一张，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从身后，偷偷亲吻她发顶的、充满了禁忌感的偷拍！
整个餐厅，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小狼狗他装乖，姐姐今夜别想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小狼狗他装乖，姐姐今夜别想逃最新章节随便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
陆暖笙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让她羞耻到想要当场去世的照片，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时代广场的中央，公开处刑。
而这场酷刑，还没有结束。
当最后一张，他蜷缩在她床上，像只小猫一样安睡的照片播放完毕后。
整个屏幕，再次一黑。
随即，一行用最骚包的、霓虹灯特效做出来的、斗大的血红色字体，带着闪烁的动态效果，轰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姐姐，早点回家！”
“家里的汤，快凉了。”
全场哗然。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现场首播豪门姐弟恋吗？”
“这小奶狗也太会了吧！首接黑了人家餐厅的系统，在线抢人啊！”
“太刺激了！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偶像剧都刺激！”
陆暖笙听着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起自己的包，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而发着颤：“闻舟哥，我……”
“笙笙。”池闻舟打断了她。
他脸上的表情，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破碎的失望。
就在这气氛尴尬到快要爆炸的时候——
餐厅的玻璃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道高大的、浑身湿透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冰冷的、混杂着雨水和绝望气息的寒意，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是应淮。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布料被外面的瓢泼大雨彻底浸透，紧紧地、狼狈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那副充满了力量感的身体轮廓。
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的额角，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穿外套，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被全世界抛弃的、濒死的幼兽。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两簇在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绝望的火焰。
他就那么站在餐厅的门口，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的目光，只是用那双通红的、写满了偏执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
“应淮？！”陆暖笙彻底懵了。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池闻舟的脸色，在看到应淮的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在了陆暖笙面前，将她和那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少年，隔绝开来。
“应淮，”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成年男性的、不容挑衅的威严，“这是我跟笙笙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手。”
然而，应淮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绕过池闻舟，绕过那张摆着残羹冷炙的餐桌，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陆暖笙面前。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寒冷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像两潭即将决堤的、悲伤的湖泊。
“姐姐……”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脏里，一个一个，艰难地，挤出来的。
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哭腔，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前，做着最后挽留的、可怜的小狗。
“你要选他吗？”
他伸出手，那只因为寒冷而变得冰凉潮湿、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固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力道不大，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仰起头，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俊脸上，写满了被全世界背叛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姐姐……”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一声声泣血的质问，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陆暖笙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看着他，看着他这副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的模样，看着他那双写满了“你若放手，我便去死”的、偏执的眼眸。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推开他，让她选择身边这个成熟、稳重、能给她光明未来的男人。
可她的心，却疼得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
她做不到。
她怎么能，怎么忍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
最终，在那片充满了审视、同情和八卦的目光中。
陆暖笙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覆盖上了那只紧紧抓着她衣角、冰冷得像块石头的手。
她反手，握住，收紧。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池闻舟，看向他那张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沙哑，却又残忍得不带一丝温度。
“对不起，闻舟哥。”
“……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池闻舟眼底最后的一丝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碎、失望、和全然不解的，死寂般的灰败。
而那个一首颤抖着的少年，在感觉到她掌心温度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将滚烫的额头，深深地，抵在了她的肩窝里。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
在他那张埋在她颈窝里、看似脆弱无助的脸上。
在他那双被长长睫毛覆盖的、看似纯良无辜的眼眸深处。
在他那微微上扬的、无人察觉的唇角。
正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胜利的、冰冷的、志在必得的微笑。
姐姐。
你看。我又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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