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内，空气里，沉闷，压抑，带着一股法律条文特有的、冰冷的霉味。
陆暖笙坐在听众席的第一排，背脊挺得笔首，那身剪裁凌厉的黑色西装套裙，像一副为她量身定做的、坚硬的盔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盔甲之下，她的指尖冰冷，手心里早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黏腻的冷汗。
被告席上，林泽宇那张肥头大耳的脸上，挂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油滑的笑容。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朝着她的方向，投来一个充满了挑衅和淫邪意味的眼神。
陆暖笙的胃里，瞬间涌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法官大人，我反对！”
林泽宇花重金请来的“必胜客”律师团首席律师，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巧舌如簧，字字珠玑。
“我方当事人申请的专利，其核心保护范围在于‘数据底层加密的逻辑架构’，而原告方所提交的证据，仅仅是其‘天穹’项目在应用层面的算法模型。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根本不具备可比性！我方严重怀疑，原告此举，是恶意诉讼，企图通过舆论压力，来影响我方公司的正常商业运营！”
“反对有效。”法官敲了敲法槌，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另外，我方申请对原告方‘天穹’项目的全部核心源代码进行司法封存和鉴定，以证明其并未对我方专利构成侵权。此过程预计需要六到八个月的时间……”
无耻！
陆暖笙紧紧地握着拳，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就是林泽宇的战术。
他根本不在乎这场官司的输赢，他要的，就是用这种无赖的、拖延时间的方式，将“天穹”项目死死地拖在这场专利泥潭里。
一个AI项目，尤其是像“天穹”这样走在技术最前沿的项目，市场窗口期稍纵即逝。
别说六到八个月，就是拖上两三个月，等官司打完，市场早就被瓜分干净了，他们的项目也就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废代码。
林泽宇看着她那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和嚣张。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阳谋、最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告诉她，得罪他，是什么下场。
陆暖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一股无名火混杂着无力感，在她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她可以在商场上，用最凌厉的手段，将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可在这座被冰冷的法律条文和繁琐的程序规则所构建的、所谓的“公平”殿堂里，她却像一只被拔掉了爪牙的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肮脏的苍蝇，在自己面前嗡嗡作响，却无能为力。
“休庭十五分钟。”
法官的声音，像一道天籁，将她从那片令人窒息的焦灼中，暂时解救了出来。
陆暖笙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快步走出了那间让她快要窒息的法庭。
她没有去休息室，只是找了个无人的走廊尽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拿出手机，想给应淮发个消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从他那里汲取一点力量。
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
她不能。
她不能再像个没用的废物一样，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下意识地去依赖他。
就在她心烦意乱，几乎要被自己逼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应淮。
【姐姐，别生气。】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股温柔的暖流，瞬间熨帖了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是一块被切成精致三角形的草莓千层蛋糕，奶油洁白，草莓鲜红，顶上还撒着一层薄薄的糖粉。背景，是她别墅里那张熟悉的、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那块蛋糕上，美好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静物油画。
【刚做的，等你回来吃。】
陆暖笙看着那张图片，看着那行充满了安抚意味的文字，心里那股因为林泽宇而产生的烦躁和戾气，竟然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胃里的刺痛，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唇角，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
这个小混蛋。
他就像一个植入了她大脑芯片的超级AI，总能用最精准、最温柔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最想要的安抚。
就在她对着那块蛋糕，想象着那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的滋味时，法庭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休庭时间结束了。
陆暖笙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起，脸上那点好不容易才浮现出的暖意，瞬间被冰冷的、属于“陆总”的坚硬面具所取代。
她重新走回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然而，她才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
下午三点整。
就在法官拿起法槌，准备宣布再次开庭的瞬间——
“砰——！”
法庭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道，猛地推开了！
林泽宇的首席助理，一个向来以精英和冷静著称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像一个刚刚从世界末日逃出来的难民，连领带都歪了，脸上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甚至忘了法庭的规矩，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被告席前。
“林……林总！不好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恐惧而扭曲变调，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尖锐又刺耳。
椿龄萝图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们公司的所有服务器……全……全崩了！！”
什么？！
整个法庭，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助理身上。
林泽宇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揪住自己助理的衣领，那张肥头大耳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暴怒。
“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崩了？怎么可能崩了！我们花几千万做的安防系统是纸糊的吗？！”
“不……不是……林总……”助理被他掐得几乎要翻白眼，声音都在发抖，像是在说一个最恐怖的鬼故事。
“是……是我们的数据……所有的核心数据，财务报表，客户资料，合同备份……全……全没了！”
“就像……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服务器里，凭空抹掉了一样！什么都没剩下！只……只剩下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法庭里，记者席和听众席上，所有人的手机，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一条条来自各大财经媒体和新闻APP的、加粗的、血红色的紧急推送，如雪片般，轰炸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
【突发！天宇集团系统遭遇毁灭性攻击，内部数据疑似全部清空！】
【天宇集团股价一秒跌停！市值瞬间蒸发百亿！】
【重磅爆料！天宇集团董事长林泽宇涉嫌巨额财务造假、操纵股价，大量内部邮件及聊天记录流出！证据惊人！】
【天宇集团多名高管被爆涉嫌权色交易，不雅视频疯传网络！】
……
一条，接着一条。
每一条，都是一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刀子。
每一条，都在将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林泽宇看着自己手机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看着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充满了肮脏交易的邮件截图，看着那些他和他那些小情人们之间的、露骨的聊天记录……
他那张肥胖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不……不可能……”
他像一头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肥猪，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空洞地，失了焦距，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是魔鬼……是魔鬼干的……”
整个法庭，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闪光灯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地闪烁着，将林泽宇那张写满了绝望和疯癫的脸，清晰地，定格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陆暖笙站在那里，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
她看着那个几分钟前，还用最肮脏的语言羞辱她，用最无耻的手段算计她的男人。
此刻，正像一条被扔上了岸的、濒死的肥鱼，在地上无助地抽搐，挣扎。
她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
她只觉得，一股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凉到了天灵盖。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这种看不见的、精准到可怕的、近乎降维打击的、神明般的审判手段……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走出了那间充满了喧嚣和荒唐的法庭。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被几名法警架起来、状若疯癫的林泽宇，被塞进了一辆警车。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落在了对面那家装修雅致的咖啡馆里。
二楼，靠窗的位置。
一个穿着干净的白T恤的少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姿态优雅，从容。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缓缓地，抬起了头。
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隔着一层光洁的玻璃窗。
他的目光，精准地，牢牢地，锁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大仇得报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双总是带着光的、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死水。
可陆暖笙却从那片极致的平静之下，读懂了。
读懂了那神明般的、冷酷的、漠然的，审判。
他在看她。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在俯视着他一手创造的，这片血流成河的废墟。
也像在欣赏着，他为他的女王，献上的，最血腥，也最华丽的，祭品。
陆暖笙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而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苍白的脸。
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无声的、温柔的、却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微笑。
然后，他举起手里的咖啡杯，对着她的方向，遥遥地，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像是在说：
姐姐，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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