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像是为这座城市的商业帝国，奏响了一曲悲凉的葬歌。
“笙语科技”这艘曾经乘风破浪的巨轮，在名为“Shenova Teologies”的冰山面前，撞得支离破碎，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缓缓沉没。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
曾经高薪挖来的技术骨干，如今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递交了辞呈。
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那个给予他们毁灭性打击，却也开出了无法拒绝的高薪的“Shenova科技”。
走廊里，再也听不到往日里那些充满了激情和创意的讨论声，只剩下压抑的、窃窃私语的恐慌。
和搬运离职员工私人物品的纸箱，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的刺耳摩擦声。
外部，更是西面楚歌。
曾经追着她，挥舞着支票簿，恨不得把所有身家都投给她的资本方，如今变成了催命的阎罗。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语气从最初的关切，变成了质问，最后，只剩下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最后通牒。
银行的催款函，像雪片一样，堆满了她的办公桌。
而那些嗅觉最灵敏的媒体，更是早己将她和“笙语科技”的“陨落”。
写成了一篇篇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恶意揣测的报道，用最耸动的标题，将她钉在了商业失败的耻辱柱上。
陆暖笙独自一人，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曾经属于她的王国。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美丽的雕塑。
胃里的绞痛，早己麻木，变成了持续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隐痛。
她看着窗外那片曾经象征着她野心和荣耀的城市夜景，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孤立无援”。
“姐姐，喝点东西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应淮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站到了她身后。
他身上还穿着学校那件最简单的白T恤，脸上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我试过了。”他蹲下身，将那杯牛奶，塞进她冰冷的手里，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沮丧。
“我试着去追踪‘Shenova’的数据流，试着去分析那个‘K’的算法模型……可是……”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两潭失去了所有光亮的、死寂的湖泊。
里面，清晰地，只倒映着她一个人，苍白的、破碎的影子。
“姐姐，对不起……”
他低下头，将滚烫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她冰冷的膝盖上。
像一只战败的、失去了所有骄傲的狼王，在她面前，露出了最脆弱的、柔软的肚皮。
“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如千钧，狠狠地，砸在了陆暖笙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的技术，己经……己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
这是第一次。
是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少年，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
陆暖笙的心，被他这句话，刺得又酸又软。她没有怀疑，更没有责备。
她只是伸出手，缓缓地，缓缓地，抚上他那颗毛茸茸的、写满了沮丧的脑袋。
连他都束手无策了吗？
那她，是不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凿穿了她心里最后那点可怜的、名为“希望”的伪装。
……
周五，董事会。
巨大的环形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陆暖笙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听着财务总监用一种近乎宣读死亡判决书的、冰冷的语气，汇报着公司那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
“……综上所述，公司的现金流，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如果在这半个月内，我们还不能找到新的融资，或者扭转‘天穹’项目的颓势，那我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申请破产保护。”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暖笙啊。”说话的，是王副总，那个曾经在会议上，被她和应淮联手，羞辱得下不来台的公司元老。
他今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倚老卖老，阴阳怪气。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悲天悯人的、仿佛为了公司大局不得不痛下决心的沉痛表情。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为了公司，你也辛苦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资本最冷酷、最无情的獠牙。
“但是，做生意，不是过家家。既然己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就必须为公司，为所有的股东，找到一条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出路。”
他清了清嗓子，将一份文件，推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Shenova 科技’那边，己经派人联系过我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道惊雷，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他们愿意，以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全资收购‘笙语科技’。”
“当然，他们也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陆暖笙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美丽的祭品。
“那就是，你，陆暖笙，必须引咎辞职，并且，永久退出AI行业。”
轰——
陆暖笙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她看着那些曾经在她创业之初，鼎力支持她的叔叔伯伯，看着那些曾经拍着她的肩膀，夸她是“商业奇才”的长辈。
此刻，他们脸上，都挂着和王副总如出一辙的、虚伪的沉痛表情，用一种“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的、悲悯的眼神，看着她。
他们要卖掉她。
卖掉她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卖掉她所有的心血和骄傲。
然后，再像扔掉一个毫无价值的垃圾一样，将她，从这个她为之奋斗了半生的行业里，彻底，踢出局。
心，在那一刻，死了。
……
深夜。
陆暖笙独自一人，坐在那间空无一人的、冰冷的CEO办公室里。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的霓虹，看着这个曾经承载了她所有梦想和野心的空间。
桌上，还摆着她和应淮的合照。照片里，他穿着白T恤，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而她，则靠在他肩上，脸上是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温柔的笑意。
放弃吗？
认输吗？
像那些人希望的那样，拿着那笔足够她挥霍几辈子的“卖身钱”，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不。
陆暖笙的眼底，那片早己死寂的、灰败的深渊里，突然，燃起了一抹微弱的、却又无比倔强的，疯狂的火焰。
她陆暖笙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具早己被疲惫和绝望掏空的、纤细的身体里，仿佛在瞬间，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力量。
她要见他。
她要见那个“K”。
她要知道，这个将她逼入绝境，毁了她一切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要当面问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像一头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决定奋力一搏的困兽，冲回书房，打开了那台尘封了几天的电脑。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源，不惜代价地，在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充满了灰色交易的顶级黑客地下论坛里，疯狂地发着悬赏。
终于，在耗尽了她银行账户里最后一笔可以用作“灰色资金”的流动款后，一个匿名的卖家，给她发来了一个加密的、据说只有“K”本人才能收到的邮箱地址。
陆暖笙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没有写长篇大论的质问，也没有写卑微乞求的哀告。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那么做。
她只是用最简洁、也最骄傲的口吻，一字一句，敲下了那封足以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战书。
【K先生，我是陆暖笙。】
【我想见你一面。】
【时间，地点，你定。】
邮件发送。
像一支出弦的、淬了剧毒的箭，带着她最后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绝，射向了那片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震聋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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