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nova 科技”的官方网站，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世界科技圈和资本圈的焦点。
那片简洁到近乎傲慢的纯黑背景上，没有任何产品介绍，没有任何公司愿景，只有一个巨大的、由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数字构成的倒计时时钟。
时钟的下方，是一行同样冰冷的、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哥特式英文——【The King is ing.】（王，即将驾临。）
而那个倒计时的终点，精准地、毫秒不差地，指向了——绥城年度毕业典礼的，那一天，那一刻。
陆暖笙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像死神心跳一样的倒计时，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这己经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宣战。
是一场公开的、不留任何情面的、针对她一个人的，羞辱和审判。
她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
一面屏幕上，是“Shenova”那嚣张的倒计时，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秒的跳动，都在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公开的处刑。
而另一面屏幕上，是她和应淮的微信聊天框。
那个灰色的头像，己经整整三天，没有再亮起过。
电话关机，微信不回。
他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一片飘进森林的叶，从她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一边，是那个神秘的“K”，即将再次掀起血雨腥风的、属于CEO的恐惧。
另一边，是对应淮“失联”的、属于一个普通女人的、患得患失的恐慌。
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慌，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交错地，撕咬着她那根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就在她被这双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折磨得快要崩溃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一个意想不到的、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联系她的名字，跳了出来。
是池闻舟。
消息很简短，像他的人一样，克制，体面，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告别的伤感。
【笙笙，我下个月就要走了。临走前，能见一面吗？就当是，告别。】
陆暖笙怔怔地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熟悉的、曾经让她无比安心的头像，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或许，是为那段被她亲手埋葬的、青梅竹马的情谊。
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这个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立无援的时刻，这句简单的“见一面”，成了压垮她所有伪装的，最后一根稻草。
……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大学城附近那家他们曾经经常光顾的、安静的旧书咖啡馆。
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咖啡的醇香和旧书页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
窗外，是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笑着，闹着，从窗前走过，充满了青春的、无忧无虑的气息。
一切，都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可一切，又都回不去了。
池闻舟瘦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比以前更加平静和通透。
他没有再穿着那身象征着克制和体面的西装，只是穿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休闲裤，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不再有往日的深情和挣扎，只剩下朋友般的、纯粹的关切和一丝……悲悯。
那种眼神，像在看一个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依旧义无反顾地、闭着眼往下跳的，可怜人。
“我申请了麻省理工的访问学者，下个月的飞机。”
他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拉花被搅成了一团模糊的旋涡，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能……几年内都不会回来了。”
陆暖笙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冷掉的美式，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酸涩的浪潮。
“……对不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你没有对不起我。”
池闻舟抬起头，看着她，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真诚的笑，“笙笙，感情的事，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他看着她，那眼神，坦然得，让陆暖笙无地自容。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端起咖啡杯，对着她，遥遥地举了一下，像是在为他们那段长达二十几年的、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最后的、体面的句号。
“我祝你幸福。真的。”
陆暖笙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真诚的、不带一丝芥蒂的祝福，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你值得更好的”，想说“祝你也幸福”。
可所有的话，在对上他那双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眼睛时，都显得那么虚伪，那么苍白。
还没等她开口，池闻舟却突然收起了笑容。
那双平静的眼眸，第一次，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笙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不偏不倚地，砸在陆暖舟那颗早己兵荒马乱的心上，“临走前，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陆暖笙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池闻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眸里，是深深的困惑和一种近乎惊骇的恐惧，“从最早的‘麒麟科技’，到后来的‘天宇集团’，再到现在的‘Shenova’……”
“所有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而这只手的每一次出现，最终的受益者，除了他，就是你。”
池闻舟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自己的话而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我承认，我不如他。我做不到像他那样，用神明般的手段，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我也无法解释这一切，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巧得，像一场为你量身定做的，英雄救美的戏码。”
“先是让你陷入绝境，让你众叛亲离，让你孤立无援。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你感激他，依赖他，最后……再也离不开他。”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着她这段时间以来，刻意忽略的、所有不合逻辑的细节。
陆暖笙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了。
她想反驳，想说“不是的，你别胡说”，想说“他也是受害者，他为了帮我，连自己的毕业设计都耽误了”。
可池闻舟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像一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辩解，让她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笙笙，我不是怀疑他的能力，我是怀疑他的动机。”
“一个有能力颠覆整个行业的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蜷缩在你身边，做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弟弟’？”
池闻舟看着她，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尖锐的锋芒和痛心疾首的悲哀。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希望你选择的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爱你。”
“希望……他没有欺骗你。”
……
池闻舟走了。
他最后那番话，像一根淬了剧毒的、细小的针，扎进了陆暖笙那颗早己被爱情和甜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脏里，留下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却在隐隐作痛的针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的。
推开门，玄关的声控灯没有亮。
整个房子，都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之中。
他……还是没有回来。
陆暖笙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就在她被这种巨大的、混杂着怀疑和失落的空虚感，折磨得快要崩溃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
那个她等了三天的、灰色的头像，终于，重新跳动了起来。
【姐姐，我好想你。】
【明天，我就回来了。】
这条短信，和池闻舟刚刚那番充满了逻辑和理性的警示，形成了强烈的、冰火两重天的对比，将陆暖笙那颗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彻底，撕裂了。
她拖着一副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像个幽魂一样，飘上了二楼。
她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她自己的卧室门。
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个“失联”了三天的少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
他身上还穿着学校那件最简单的白T恤，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睡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安静的睡脸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形状漂亮的唇。
美好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
陆暖笙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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