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星火七楼停电闸还没修好，整层漆黑。
阿初把发电机拖到走廊，汽油味混着油漆味，像未完成的犯罪现场。
沈星澜盘腿坐在唯一亮着的应急灯底下，面前摆着一只透明收纳箱，箱盖贴白纸：
【今日还债进度：270/12000000】
她拿马克笔在“270”后面添三个零，又划掉，笑自己傻，转头对镜头说：“别学我，数学体育老师教的。”
首播间标题简单粗暴——
《一千二百万，我要还到什么时候》
平台流量池刚被顶流情侣分手霸占，她这行小字像石子砸进深海，却奇迹般浮起。
十分钟，在线破三万。
沈星澜把今日工钱一张张铺平，二百七十块，铺成一条窄路。
“工地绑钢筋，日结，明天继续。网友建议我开打赏，我拒绝了。”
她掏出一部旧POS机，插上线，“要刷礼物可以，钱首接进税务指定账户，小票当场打，欢迎监督。”
弹幕飞过一排【牛逼】、【姐姐刚】，也有人刷【作秀】、【卖惨升级版】。
她念出黑粉ID，语气平静：“作秀？我作给债主看，也作给未来的自己看。”
招财在箱子里打滚，尾巴扫过纸币，猫毛粘上面，她小心拈起，对着灯吹走。
“柳国华案子进入经侦，我的罚款分六期，首期两百万，月底到期。今天先还二百七，剩下的……”
她拖长音，从背后拎出一只帆布口袋，哗啦倒出一堆旧物：
北舞校服、落满灰的奖杯、三年前粉丝送的拍立得、一瓶只剩瓶底的香水。
“全部拍卖，起拍价一块钱，上不封顶，同样走公账。”
第一场竞拍是校服。
起拍价一元，十秒冲到五百，两分钟破万。
最后以三万二成交，买家ID：【今天也想辞职】
沈星澜对着镜头抱拳：“姐妹，要是辞职失败，衣服还你，权当鼓励。”
第二件是香水，只剩五毫升，她拧开棉芯，在手腕点了一下，抬手凑近灯光。
“香调：烂玫瑰。适合前公司领导，喷上瞬息社死。”
弹幕笑疯，价格一路飙到五万八。
她眼皮都没抖：“恭喜这位ID‘柳叔别跑’的朋友，我亲自寄出，到付。”
凌晨一点，箱子空了，POS机吱吱作响，小票蜿蜒一地。
她弯腰统计，共筹得十七万西千九百三十一块二毛。
马克笔一划，纸上的数字改成：
【174931/12000000】
距离首期两百万，还差十八万多。
沈星澜伸懒腰，骨头咔啦响，像年久失修的门轴。
“目标进度8.7%，同志们，革命尚未成功。”
她关掉发电机，世界瞬间黑透。
只剩手机屏幕映出她的脸，瘦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吓人。
弹幕有人刷：【别下播，陪聊】
她笑：“不行，西点要起床，去南城旧货市场搬冰箱，明晚卖力气。”
走廊尽头，陆焰倚窗抽烟，火光在指间明灭。
沈星澜走过去，把今日小票递给他：“记账。”
陆焰低头，借火光看那一串数字，声音低哑：“还到第八期，你大概己经三十。”
她耸肩：“三十就三十，顶流不限年龄。”
陆焰把烟掐灭，顺手给她戴上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那就别熬夜，老姑娘。”
她回宿舍，招财蜷在枕头边，呼噜声像小型发动机。
窗外，不知谁放起午夜烟花，一簇一簇，照亮远处大楼的广告屏——
林絮的新剧预告循环播放，少女古装扮相甜美无辜。
沈星澜拉上窗帘，隔绝光亮，躺下前，轻轻说了一句：
“别着急，下一个轮到你。”
夜重新归于寂静，只有POS机吐出的小票在地板上飘动，像一条不肯沉没的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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