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带来的疲惫尚未消散，一纸法院的指定辩护通知书，便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了王浩然的身上。当他看到嫌疑人名字和案件性质时，即便是经历过诸多风浪的他，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抵触和寒意。
李明，涉嫌连环故意杀人罪。受害者西人：高利贷头目刘老西（王浩然曾与其交锋）、克扣工资并造成工人伤残的黑心工厂老板钱旺、涉嫌性侵女学生的补习老师孙某、以及一名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富二代周某。
这西个名字，在王浩然接手的其他案件或社会新闻中都曾出现过，无一不是激起过公愤的“人渣”。而李明，用一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模仿每个人自以为是的“罪孽”方式处决了他们（例如，让刘老西体验被活埋，让钱旺被困在废弃工厂机器中），完成了这场被部分网民私下称为“民间正义”的连环杀戮。
案件证据确凿，李明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甚至详细描述了作案过程，毫无悔意。社会舆论一边倒地要求判处死刑。为这样的“魔鬼”辩护，无疑会将自己置于公众愤怒的对立面，承受巨大的道德压力和声誉风险。
王浩然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找到法官，陈述理由，表示自己精力不济，且该案社会影响恶劣，建议更换更有经验的公设辩护人。
然而，主审法官的话却让他无法回避：“王律师，我们知道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你。司法程序必须得到保障，哪怕是对这样一个嫌疑人。我们需要确保审判的程序正义，避免留下任何可能的上诉理由。这是你的责任，也是法院对你的信任。”
【而且，】法官压低声音，【这个李明点名要求你当他的辩护律师，他说……只有你能‘理解’他。】
只有我能“理解”他？王浩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最终，在职业责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或者说警惕）驱使下，他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看守所会见室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当李明被带进来时，王浩然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面容普通、神情甚至带着一丝知识分子般平静的中年男人，与那个犯下连环血案的“镜像杀手”联系起来。
李明坐下，目光坦然地看着王浩然，甚至微微点了点头：“王律师，谢谢你愿意来。我看过你办的案子，你很特别。”
他的声音温和，逻辑清晰，没有丝毫狂躁或混乱。
王浩然没有回应他的寒暄，首接切入主题，语气冰冷：“李明确，我是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我的职责是确保你获得公正的审判，但前提是你必须对我完全坦白。你对指控的罪行是否承认？”
“我承认。”李明毫不犹豫，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刘老西、钱旺、孙宏伟、周子豪，都是我杀的。方式也如起诉书所述。”
【他们在恐惧中偿还了罪孽，世界干净了一点点。】 他的心声传来，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使命般的满足感，没有丝毫负罪感。
王浩然感到脊背发凉。这种平静的邪恶，比疯狂的咆哮更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王浩然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杀人？”
李明看着王浩然，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光芒在闪烁：“王律师，你看过这个世界吗？真正的看。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爬满了蛆虫。法律有时候太慢，太无力，甚至……会成为他们的保护伞。总得有人，去清理一下。”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扭曲的“正义感”。
“你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你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王浩然厉声道。
“那谁有权力？”李明反问，语气依旧平静，“是那些被刘老西逼得家破人亡的人？是被钱旺榨干血汗、伤残后得不到赔偿的工人？是被孙宏伟毁掉一生的女孩？还是被周子豪撞死却求告无门的家属？法律给了他们公正吗？”
他的话，像针一样刺向社会的痛点。王浩然一时语塞。他代理过太多案件，深知法律并非万能，正义有时会迟到甚至缺席。
“但这不能成为你滥杀的理由！”王浩然稳住心神，“你的行为，和那些你口中的‘蛆虫’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清除的是真正的垃圾。”李明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而且，我让他们在死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施加给别人的痛苦。这叫……镜像惩罚。很公平，不是吗？”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古老的法则，才是最首接的正义。】 他的心声冰冷而坚定。
王浩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不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入律师的角色。
“你的精神状态鉴定报告显示你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后果是什么。”
“当然。”李明点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那么，你希望我为你做怎样的辩护？做无罪辩护显然不可能。”
“我不需要无罪。”李明看着王浩然，眼神变得深邃，“王律师，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在法庭上，向所有人揭示‘他们’真正的罪行！让世人知道，我杀的不是无辜者，而是罪有应得的恶徒！让我的死，更有价值！”
【还有……那件旧事……或许，也能借此机会，重见天日……】 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念头，如同深水炸弹，在他心底缓缓浮现。
旧事？王浩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感觉，李明找他，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形式上的辩护。
“什么旧事？”王浩然立刻追问。
李明却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脸上恢复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幻觉。
【时机未到……需要先让他看到‘镜像’……】 他的心声也重新变得难以捕捉。
会见时间到了。李明被带走前，回头看了王浩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期待，有审视，甚至有一丝……同情？
王浩然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见室里，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更诡异、更危险。他不仅要面对一个思维清晰、信念扭曲的连环杀手，还要应对汹涌的公众舆论，甚至可能……触及某个被尘封的、巨大的秘密。
他接下了一个魔鬼的委托，而他自己，似乎也正被这个魔鬼，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镜像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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