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轻飘飘的丝绢，此刻重逾千斤。它在沈清漪指尖颤抖，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水，烙烫着她的眼睛，她的神魂。
弑兄！篡位！（或者至少是知情和默许！）这念头一旦形成，便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那些看似情深的瞬间，都染上了阴谋与算计的色彩。他对她沈家的“恩宠”，究竟是真心，还是因为沈家掌握着什么，或者……他需要沈家来掩盖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清醒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却又异常镇定。
她不能慌。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
她将丝绢上的内容牢牢刻在脑海里，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然后，她走到烛台前。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只要将这东西凑上去，所有的证据都会消失，她或许还能继续做她的贵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在虚假的恩宠中了此残生。
可是……福顺血肉模糊的样子，小允子冰冷的尸体，陈西恐惧的眼神，还有那早夭的、冤屈的睿太子……他们都在看着她。
她猛地收回了手。
不，不能烧。这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真相，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将丝绢小心翼翼地卷起，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最终，她拆开了那支萧衍亲手为她簪上的赤金点翠展翅凤凰步摇的底座，将丝绢紧密地塞了进去，再严丝合缝地装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证据就藏在他每日都能看到的、象征着他极致恩宠的饰物之中？
刚处理好这一切，殿外便传来了动静。是萧衍来了。
她迅速整理好情绪，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温婉的笑容，将那只步摇重新簪入发间，迎了出去。
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昨夜和今晨的血腥都与他无关。他携了她的手，一同用午膳，甚至亲自为她布菜。
“爱妃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可是想通了？”
沈清漪垂下眼睫，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的脆弱：“臣妾只是想着，陛下待臣妾恩重如山，臣妾不该任性，让陛下烦心。”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驯服”，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想通了便好。过几日是春猎，朕带你去散散心。”
春猎？离开皇宫？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臣妾谢陛下恩典。”她柔顺地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她表现得异常安分，甚至主动将宫权更多地放给其他妃嫔，只说自己需要静养。萧衍对她的表现似乎颇为满意，赏赐越发丰厚，夜宿长乐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每一次与他相处，她都仿佛在刀尖上舞蹈。他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温柔的低语，在她感知里都变成了冰冷的试探和虚伪的表演。她努力回应着，扮演着那个被他“唤回”的、迷途知返的宠妃。
暗地里，她却通过仅存的、绝对隐秘的渠道，开始联络宫外。她需要知道，那份名单上的人，如今何在？与萧衍外祖家还有无联系？更重要的是，她沈家，当年在这桩惊天秘辛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父亲和兄长，是否知情？
春猎的日子到了。旌旗招展，仪仗煌煌。沈清漪坐在华丽的凤辇上，跟在萧衍的龙辇之后，驶出皇城。风吹起帘幔，她望着外面广阔的天地，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皇家围场，守卫森严，但毕竟不同于宫墙内的步步杀机。
第一日的狩猎，萧衍收获颇丰，兴致很高。夜晚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宴会，他当着文武百官和宗室亲眷的面，将猎到的最漂亮的一只白狐皮毛赐给了她，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她微笑着接过，感受着那皮毛的柔软，心底却一片冰冷。
宴会中途，她借口更衣，带着云鬓暂时离席，在营地边缘透气。月光洒在林间，静谧而幽深。
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云鬓立刻警惕地挡在她身前。
一个穿着低等侍卫服色、面容陌生的男子，从阴影中闪出，快速将一枚蜡丸塞到云鬓手中，低声道：“奉家主之命，交予娘娘。”说完，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家主？是父亲吗？
沈清漪心中剧震，立刻和云鬓回到专属的营帐。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两行字，却是父亲熟悉的笔迹：
“旧事莫提，安分为上。猎场非善地，慎之慎之。”
父亲的回信！他警告她不要再查，而且暗示猎场有危险！他果然知道些什么！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还是……在警告她不要连累家族？
这封信，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确信，当年的秘密，沈家必然牵扯其中！而萧衍带她来春猎，真的只是散心吗？
她将纸条就着烛火烧掉，灰烬落在指尖，带着余温。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兵刃交击之声！紧接着是内侍惊恐的尖叫：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刺客？目标是萧衍？还是……
沈清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向发间那支冰冷的凤凰步摇。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是巧合，还是……这猎场之上，除了帝王的凝视，还有另一双，甚至好几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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