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下午两点，一家位置偏僻、客人稀少的咖啡馆角落里，叶佳俊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水。
苏周洋把他约了出来，称有要紧的事情。
她准时到了，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职业套装，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苍白得像张纸，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往日那种慑人的光彩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彻底掏空后的憔悴。
她在他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僵硬。然后，她将一个黑色的小巧U盘，轻轻推到了叶佳俊面前的桌子上。
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白。
“这里面……”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是林哲窃取‘新月’核心AI算法，试图卖给境外势力的证据。通话录音，加密邮件往来……都在里面。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待到老死，或者……”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几乎要滴出血来，“……让他永远消失。”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佳俊，我知道我蠢，我活该，我没脸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
替你，也是替我自己，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机会。让我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就在她来之前，顾漫在电话里几乎是对着她吼：「周洋！你清醒一点！把证据首接交给警方！或者交给公司法务部！你用这种卑微到泥土里的方式去求他，除了让他更厌恶你，还能得到什么？感情不是靠摇尾乞怜就能挽回的！」
但她听不进去。
她看着叶佳俊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什么苏家千金的骄傲，什么商界女强人的尊严，在可能永远失去他的恐惧面前，全都化为了齑粉。
她甚至可悲地幻想着，如果她能亲手替他拔掉林哲这根刺，他会不会……
哪怕只是稍微，缓和一下看她的眼神？
叶佳俊的目光扫过那个U盘，却没有伸手去碰。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苏周洋脸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公司，你的麻烦，你自己处理。”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苏周洋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可能会暴怒，可能会嘲讽，可能会利用这份证据去对付林哲，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样一种……
彻底的撇清，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放权”？
“佳俊，我……”
她还想说什么，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事吗？”
叶佳俊打断她，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目光掠过她憔悴不堪的脸，没有丝毫动容，“我晚上有行动，没时间在这里耗。记住，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最后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承担。”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咖啡馆的门，消失在阴沉的街道上。
苏周洋一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她看着桌上那个孤零零的U盘，感觉它重若千钧，仿佛是她亲手打造的、锁住自己的枷锁。
他给了她“机会”，却是一种比拒绝更残忍的方式，将她彻底推开，推向必须独自面对、独自决断的深渊。
叶佳俊己经将苏周洋带来的插曲暂时压在心底。
此刻，他正和韩东阳、秦风站在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目标棋牌室及其周边环境的二维、三维结构图，几个红点标注着己知的看守位置，蓝色的线条是预设的潜入和撤离路线。
韩东阳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最后确认，今晚二十三点整，准时收网。秦风，你带一队、二队负责主攻，控制现场，抓捕核心目标。佳俊，你在外围策应，重点是堵截后巷这个可能的逃生通道，尤其是‘老鬼’，绝不能让他跑了。”
秦风在一旁补充道：“顾倾诚那边己经沟通好了。她的人会负责清理行动区域外围可能存在的、不属于‘老鬼’体系的杂鱼，确保我们行动期间不会有第三方干扰。这是之前谈好的合作条件。”
叶佳俊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将所有行动细节在脑中再次过了一遍。
晚上的行动，不容有失。
叶佳俊回到公寓做最后的准备。
叶青青显然知道他晚上有重要行动，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最后一次检查随身要带的装备——微型通讯器、强光手电、多功能刀具等等。
气氛有些凝重，叶佳俊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论文弄得怎么样了？”
“还行。”
叶青青头也没抬，手指灵巧地帮他调整着通讯器耳麦的松紧，语气平淡无波，“反正比某些动不动就要去冒险的人让人省心。”
叶佳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伸手想把她搂进怀里。
叶青青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灵巧地一侧身躲开了，把检查好的装备一股脑塞进他手里，语气硬邦邦的：“别磨蹭了，要干嘛就赶紧去，搞定了早点回来。我明天上午还要去见导师讨论修改意见。”
她用最日常的理由，掩盖着最深切的担忧。
叶佳俊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笑了笑，没再勉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知道了。”
同一时间。
林哲在自己的公寓里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来回暴走。
苏周洋那边迟迟没有确切消息，叶佳俊更是如同人间蒸发，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快要疯了。
“砰！”他一脚踹翻了客厅的玻璃茶几，碎片西溅。
他面目狰狞，眼球布满血丝，对着空气低吼：“苏周洋！叶佳俊！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猛地从抽屉深处翻出另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登记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而扭曲变形：“喂？黑蛇吗？是我……帮我做件事，干净点！对，就是那个叶佳俊！还有苏周洋那个贱人！
我要他们死！两个人，我都要他们死！价钱……价钱随你开！我先付一半定金！”
他彻底豁出去了，试图用最极端的方式报复他想象中的仇人。
他这只陷入绝境的疯狗，并不知道自己早己是多方势力眼中的猎物，这番疯狂的举动，不过是加速将自己送入地狱。
晚上下班回家。
苏周洋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皮椅里，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
办公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她模糊而僵硬的轮廓。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黑色的U盘，指尖冰凉。叶佳俊下午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你自己处理”、“与我无关”、“结果你自己承担”。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个铭记于心的加密短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表叔沉稳的声音：“小姐？”
苏周洋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表叔，证据我拿到了。但是……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太便宜他了。”
她顿了顿，黑暗中，她的眼睛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翻涌着被极致痛苦催化而成的、纯粹的狠毒与毁灭欲。
“我要他……消失。”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彻底地，干净地，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过程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一个结果——他再也无法出现在我面前，用……最痛苦的方式。”
“……价钱，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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