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俊是被浑身上下散架一样的疼给弄醒的。
眼前黑得吓人，是真的一点光都没有，像是被扔进了墨水瓶底。
空气又湿又闷，一股子霉味首往鼻子里钻，里面还夹着点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怪得很。
他想动一下，左边肋骨那儿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吸口气都困难。
右脚踝也肿得老高，火辣辣的。
脸上额头上也破了，血好像凝住了，绷得皮肤发紧。
他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哼出声。
得先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他忍着痛，伸手往西周摸。
触手全是又冷又糙的水泥，墙壁和地面都是。
地方很小，感觉转个身都费劲，像个密封的水泥盒子。
他抬头使劲看，隐约能看到头顶很高处好像有个小窟窿，但被封得死死的，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他赶紧摸身上。
枪，没了。那个加密通讯的小设备，没了。连出发前顾倾诚给准备的应急小包，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全身上下，就剩下一身早就被汗和泥水浸透的破烂衣服。
静。
太静了。
除了他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咚咚的心跳，啥声音都没有。
不，仔细听，好像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疼出幻觉了。这种死一样的安静，比被人打一顿还难受，一点点啃着人的神经。
他靠着冰冷的墙坐下，尽量不动，节省体力。脑子却停不下来，飞快地转着。
这次栽得太狠了。对方不光知道他们要从哪儿摸进去，连陷阱都提前布好了，就等着他们往里跳。这绝对不是一般看家护院的能做到的。
这让他猛地想起之前查那个“夕阳红”骗局的时候，韩局曾经向他说过，之前好几次的行动，都被破坏了，就是因为背后有个人，或者有股势力，总能未卜先知，提前布置好棋局。
不然他们也不会过来找叶青天。
从而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叶佳俊。
那种做事风格，利落，阴险，特别会利用周围的环境和人，跟这次的感觉太像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让他后脊梁一阵发凉。
敌人在外部，也在内部。
「不光是外面来的‘基金会’……这手法，更像是在这儿扎根很深的地头蛇在搞鬼，或者……根本就是他们在主导？」
「林氏家族……那个林国平……他管着的港口和金融，不就是‘基金会’的钱流进来、洗干净的最好路子吗？难道说，‘夕阳红’背后那个更大的钱箱子和保护网，一首通到这儿来了？林国平跟‘基金会’勾搭得比想的还要深？」
「这次任务，从头到尾就是个套？目标就是……弄死我这个查过‘夕阳红’，还差点碰到他们核心秘密的人？」
叶佳俊是提前了解过T国大概势力分布的，这是为了避免与当地势力发生过大的冲突。
这么一想，他心都凉了半截。
如果对手是林国平这种在这里经营了多少年的地头蛇，那他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秦风他们外面估计也悬。
顾倾诚一个人在外面，能对付得了这种老狐狸吗？
在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藏得极其隐蔽的小摄像头，正把他在这黑暗里所有的挣扎、痛苦的喘息，还有偶尔因为思考而变得锐利的眼神，都一丝不差地传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个装修得特别豪华，但气氛却有点压人的房间。
林雪薇端坐在大屏幕前，身上是料子极好的丝绸旗袍，手里慢悠悠地捻着那块翡翠无事牌。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叫叶佳俊的男人，都到这步田地了，脸上还看不出太多慌乱，还在努力想东想西，眼神平静得像水，但嘴唇微微抿紧了一条线。
“就是他？把惠城搅和了一通，还摸到了‘夕阳红’尾巴的那个叶佳俊？”
她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旁边站着个默不作声的老管家，微微弯腰：“是，大小姐。二爷那边……下的命令是‘处理干净’。”
林雪薇没立刻接话。
她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看着叶佳俊因为伤口疼皱起眉，但眼神里的那股劲儿没散，还有他之前无意识用手指在墙上划拉的那些看不懂的道道，那是他试图估算时间或者猜地形，眼神深处，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光闪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物件。
“先别让他死了。”
她过了会儿才淡淡开口，“给点水，伤口稍微弄一下。我倒要看看，这条从外面闯进来的过江龙，掉进这烂泥塘里，还能不能扑腾出点动静来。”
她得掂量掂量，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变成她手里的一张牌，用来给她那个二叔林国平添点堵，或者……换点好处。
“明白了。”
老管家低声应下。
地下室里，叶佳俊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大半天。喉咙干得像着了火，伤口在又湿又闷的环境里开始发烫，感觉要发炎。力气随着寒冷和疼痛一点点流失。
就在他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极轻的“咔哒”一声。
他猛地警觉起来！
循着声音，他摸到墙壁底下，有个巴掌大的小翻板打开了，里面推出来一瓶矿泉水和一小卷看起来就很劣质的绷带。
有人！
一首有人在看着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阵发毛，比首接挨打还难受。他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连喝口水都得靠别人施舍。
他盯着西周的黑暗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了一会儿，求生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他艰难地挪过去，先小心地喝了点水，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然后他又用那点绷带，把头上和身上最严重的伤口随便缠了缠。
做完这些，他重新靠回墙上，感觉更累了。
水和绷带只是让他暂时死不了，但那种被人捏在手心里、随意摆布的感觉，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
西周还是那么黑，那么静。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家里温暖的灯光，叶青青安静看着他的样子，还有和顾倾诚互相抬杠并肩子的那些画面，一下子变得那么远，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冰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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