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充满香槟污渍和嘲笑的休息室出来，叶佳俊没立刻回到林雪薇身边。
他拐了个弯，走到宴会厅外一个相对安静的阳台。
夜风吹过来，带着海水的腥咸，稍微驱散了一点他心头的燥郁。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正盯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发狠，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中文，带着点外国口音，但很流利。
“陈先生？今晚的月色，似乎不太照顾你。”
叶佳俊猛地转头。是个西方男人，西十多岁，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眼神看起来很温和，甚至带着点同情。
“你是？”叶佳俊没放松警惕。
“约翰·卡尔森。”男人微微举杯示意，“代表欧洲的奥托家族。我们对林氏内部，尤其是林国平先生最近一些……比较激进的做法，持保留态度。”他说话很含蓄，但意思很明显——他对林国平不满。
奥托家族？
叶佳俊脑子飞快转动。韩东阳给的资料里好像提过这个家族，跟“基金会”有关系，但似乎不是一条心，存在竞争。
一丝微光在他心底亮起。
也许……这是个机会？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卡尔森先生似乎对林二爷很有看法？”
卡尔森耸耸肩，抿了一口酒：“商业理念不同罢了。我们更喜欢稳定、可控的合作关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佳俊一眼，“尤其是，当合作对象本身，具有某些……特殊价值的时候。”
这话像是在叶佳俊黑暗的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小灯。
他没立刻表态，但心里己经记下了这个人。
回到喧嚣的宴会厅，叶佳俊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一点。他装作随意走动，眼睛却在暗暗搜寻。
很快，另一个目标出现了。
一个穿着华丽本地传统服饰的女人，美艳，张扬，像一朵盛开的热带花朵。她主动靠了过来，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包围了叶佳俊。
“你就是林雪薇捡回来的那个‘陈默’？”她上下打量着叶佳俊，语气带着不屑，又有点好奇，“林国平那老家伙，就喜欢玩这种踩人尊严的把戏，没品。”
叶佳俊没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我叫索拉娅·纳瓦蒂。”她自报家门，“我们家是做矿业的，跟林家……哼，生意上有点摩擦。林国平仗着港口，没少卡我们的脖子。”
纳瓦蒂家族？本地另一个实力派？
叶佳俊心里那盏小灯更亮了些。
索拉娅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林家不是铁板一块，想弄林国平的人多了。你要是够聪明，也许能找到真正的朋友。”她甚至暗示，“我可以想办法送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你……能告诉我一点林国平港口那些‘特殊货物’的消息。”
接二连三出现的“反对者”，让叶佳俊几乎要相信，老天爷终于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迅速盘算着。卡尔森代表外部势力，索拉娅代表本地对手，这两方说不定能互相牵制，至少能有一方帮他逃离！
他决定赌一把。
趁着林雪薇被几个老外围住交谈，他不动声色地分别和卡尔森、索拉娅约定了稍后私下见面。卡尔森约在油画陈列室，索拉娅约在靠近泳池的一个私密小花园。
他计划着，先从一方套点有用的信息，或者至少确认一方能提供帮助。
他先溜达到了油画陈列室。
这里很安静，只有几幅色彩浓重的油画挂在墙上。
卡尔森己经等在那里了，表情比刚才急切不少。
“陈先生，时间有限。”他首接切入主题，“把你知道的，关于林国平和‘基金会’资金往来的一切，都告诉我！”
叶佳俊留了个心眼，没全盘托出，只含糊地说了点边角料，然后盯着卡尔森：“我要先看到你能帮我离开的渠道。”
卡尔森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古怪。他轻轻拍了拍手。
陈列室的侧门开了。
林国平鼓着掌，笑着走了进来！
“精彩，真精彩！”
林国平看着瞬间脸色铁青的叶佳俊，像在看一个蹩脚的小丑，“叶先生，哦，不对，陈先生，你是不是以为，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靠山？”
卡尔森对着林国平微微弯了弯腰，语气恭敬：“林先生，他还是很警惕，没说实话。”
叶佳俊的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卡尔森……竟然是林国平的人！或者说，是“基金会”放在林国平身边的眼线！
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
“别这副表情嘛。”林国平得意地笑着，“走，带你去见见你的另一位‘好朋友’。”
叶佳俊被半强迫地带到了那个私密的小花园。
索拉娅果然等在那里。
看到林国平一行人过来，她丝毫没有意外，反而娇笑着迎上来，无比自然地挽住了林国平的胳膊！
“亲爱的，我说的没错吧？”
索拉娅声音甜得发腻，“他果然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呢。”她转向叶佳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纳瓦蒂家族？早就是我父亲送给二爷的礼物了。我现在，是二爷的人，明白吗？”
林国平搂着索拉娅，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一样看着叶佳俊，语气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现在看清楚了？从你踏进这里开始，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那个对我不满的欧洲佬，这个跟你同仇敌忾的本地千金，甚至给你端酒的服务生……全是我的人！在L国，在这片地界上，谁敢不给我林国平面子？你想找盟友？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声在夜晚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笑够了，他脸色猛地一沉，眼神阴狠：“我告诉你，在这里，我就是天！你这条从惠城蹦跶过来的泥鳅，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叶佳俊站在原地。
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他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屈辱，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从脚底一点点蔓延到头顶，把他整个人都冻僵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以为抓住的救命稻草，原来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戏码。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别人搭好的戏台上，卖力地表演着挣扎和希望。
真可笑。
他甚至扯不动嘴角。
目光茫然地转动，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阴影里，林雪薇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同情，没有意外，就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电影。
叶佳俊和她对视着。
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他彻底明白了。
林雪薇带他来，不仅仅是用他，更是要打碎他所有的幻想，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处境——一颗棋子，一颗必须完全听从摆布、没有任何自主权利的棋子。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
完了。
这条路，彻底堵死了。
他妈的，全是你的人，这让我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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