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内,空气仿佛被戴权那最后一眼凝成了冰。
贾政额角的冷汗己经滑落至下颌,他甚至不敢去擦,只觉得那老太监的目光像两把锥子,要把他浑身上下扎个通透。
狂喜之后的冰水,让他从头凉到脚。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贾珩动了。
他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滑下,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扶着桌角,轻轻咳嗽了两声,仿佛刚才的对峙只是耗费了他些许体力。
然后,他朝着戴权,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士子礼。
“小子贾珩,叩谢圣恩。”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又稳得不像话。
戴权那双阅尽人间百态的眼睛微微眯起,落在这八岁的孩子身上,其中的审视意味不加掩饰。
“状元郎不必多礼。”戴权的声音依旧不辨喜怒,“圣上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这话看似褒奖,实则如山一般压了下来。
贾政的心猛地一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替儿子表忠心。
可贾珩却比他快了一步。
少年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首视着这位内相,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受宠若惊。
“圣恩浩荡,小子诚惶诚恐。”
“小子愚钝,不敢妄测天心。唯有将圣上赏赐的笔墨时时擦拭,将圣贤文章日夜攻读,以待秋闱,方能不负天恩于万一。”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既没有狂妄地接下“厚望”,也没有卑微地推辞,而是巧妙地将一切都归结于一个读书人的本分——勤学苦读,以备科考。
我只是个会读书的孩子,不是什么妖孽,更不是什么能搅动风云的棋子。
这就是贾珩传递出的全部信息。
戴权眼底深处,那丝审视终于化开,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得让人放心。
“好,很好。”
戴权点了点头,转向己经呆若木鸡的贾政,语气缓和了些许:“贾大人,有子如此,是贾府的福气,也是朝廷的福气。好生教养,莫要辜负了圣上的期许。”
“是,是……下官遵旨,下官一定……”贾政结结巴巴地应着。
戴权不再多言,拂尘一甩,转身离去。那份迫人的压力,才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呼——”
贾政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官服都己被冷汗浸透。
戴权一走,贾母、王夫人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我的心肝儿!”贾母一把将贾珩揽入怀中,声音都在发颤,“可吓坏祖母了!”
王夫人也挤上前来,脸上堆着关切的笑:“珩哥儿,你没事吧?跟这些宫里人说话,最是耗心神。”
贾珩在贾母怀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仰起小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祖母,母亲,我没事。戴公公是代天子而来,并非恶客。”
他越是镇定,贾政看他的眼神就越是复杂,从先前的狂喜,变成了此刻深深的敬畏与后怕。
他这个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旁的角落里,林黛玉一双明眸中异彩连连,心中满是骄傲。她只觉得,珩哥哥无论面对谁,都是这般从容不迫,光芒万丈。
而薛宝钗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的惊涛骇浪。这份心智,这份城府……真的是一个八岁孩童能拥有的吗?
短暂的喧闹后,贾珩轻轻挣开贾母的怀抱,转向贾政。
“父亲。”
“哎,珩儿,你说。”贾政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和蔼,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圣上御赐的千两黄金,儿子想……自行处置,不知可否?”
贾政一愣。
贾珩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儿子想用这笔钱,购置些市面上难得的孤本典籍,再寻些名家手稿。秋闱在即,需得广博见闻,以备万全。”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对于此刻将贾珩视为家族唯一希望的贾政而言,别说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只要是为了科举,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贾政连连点头,“这本就是圣上赏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为父全力支持!”
“谢父亲。”贾珩再次行了一礼,目的达成。
是夜,三更。
贾珩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他将那几张轻飘飘的金票仔细地压在镇纸下,它们代表的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他撬动这个世界的第一根杠杆。
少年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笔,饱蘸浓墨。
他的目光深邃而沉静,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雏形。
笔尖落下,三个词语在纸上缓缓浮现。
琉璃。
肥皂。
精盐。
写完,他放下笔,看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弧度。
属于他的时代,将从这里开始。
他吹干墨迹,将纸条小心折好,又从金票中抽出一张,与一锭足有十两的黄金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三下。
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那人,竟是荣国府马房里一个最不起眼、平日里谁也瞧不上的小厮。
贾珩将纸条和金子递了过去,声音低沉而清晰。
“按我说的,去找人,把东西烧出来。记住,此事若有第三人知晓,你的家人,就该去乱葬岗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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