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辆朱轮华盖的王府马车却如疯了一般，在寂静的街巷中横冲首撞，首奔荣国府而来。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惊得沿途犬吠不止。
“王爷！王爷您慢点！”
车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可车厢内的北静王水溶却置若罔闻，双拳紧攥，脸色苍白如纸。
马车刚在荣府门前停稳，水溶便一把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下来，甚至顾不上一旁的下人搀扶。
“珩哥儿！快！我要见珩哥儿！”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风流倜傥的王爷仪态。
守门的婆子和家丁们都吓傻了，何曾见过这般失态的北静王？
李贵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惊骇道：“王爷，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水溶一把推开他，猩红着眼，只重复着一句话：“带我去找珩哥儿！立刻！马上！”
……
贾珩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暖香袅袅。
当水溶像一阵狂风般冲进来时，贾珩正临窗而立，神色平静地望着窗外的一株海棠。
“珩哥儿！”
水溶一把抓住贾珩瘦弱的肩膀，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华贵的王袍领口。
“出大事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鬼魅听了去。
“圣上……他盯上你了！”
贾珩闻言，缓缓转过身，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深邃，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水溶紧抓着自己的手背。
“王爷，坐下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贾珩从容地走到茶案前，提起紫砂小壶，将一杯温热的香茗推到水溶面前，清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喝口茶，润润嗓子。”
水溶看着眼前这个八岁的孩童，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竟也慢慢平复了几分。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将今日在宫中面圣的惊魂一幕，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天子今日召见他，看似闲聊家常，却句句不离“贾府麒麟儿”、“八岁神童”的话题，言语间充满了试探与审视。
那看似温和的目光背后，藏着的是帝王深不见底的猜忌与警惕。
“……圣上问我，你这神童，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与我北静王府，走得如此之近。”
水溶的声音干涩：“我当时汗都下来了，只说是偶然结识，爱其聪慧。可我看得出，圣上……一个字都不信！”
说完，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眼中满是绝望：“完了，珩哥儿，我们都被盯上了！天威之下，你我皆为蝼蚁啊！”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凝重的氛围。
“呵呵。”
水溶猛地抬头，却见贾珩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王爷，你错了。”
贾珩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锐利如刀。
蓝枫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圣上不是盯上了我。”
“他只是……盯上了一把足够锋利，又看似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刀。”
水溶愣住了：“刀？”
“没错。”贾珩放下茶杯，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沉与老练。
“一个八岁的神童，出身贾府，与你北静王府交好。在圣上眼中，这意味着什么？”
贾珩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声音清冷而清晰。
“意味着潜力无穷，但也意味着根基浅薄，毫无威胁。”
“意味着背后有你这尊王爷，但也意味着，只要拿捏住你，就等于拿捏住了我。”
“所以，圣上的猜忌是必然的，但这份猜忌里，更多的是一种‘考量’和‘审视’。他在考虑，我这把刀，究竟合不合手，利不利刃，听不听话！”
水溶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微张，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一场在他看来足以倾覆身家的灭顶之灾，到了贾珩口中，竟成了一场帝王的“面试”？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水溶下意识地问道，己然将贾珩视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躲？藏？”
贾珩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熠熠寒光。
“不。越是躲藏，越是显得心虚，反而会坐实圣上的猜忌。”
“真正的破局之道，是主动走出去。”
“走到台前，走到聚光灯下，走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贾珩猛地转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王爷，秋闱在即。我会去考，而且，我要连中三元，名动京华！”
“我要以‘神童状元’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塑造成一个才华横溢、忠心耿耿、对圣上感恩戴德的‘纯臣’！”
“我要让他觉得，我就是他亲手发掘的璞玉，是我朝百年不遇的祥瑞！他会乐于看到我这把刀，为他所用，为他披荆斩棘！”
“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心地将刀柄握在手中，而我们，才能在暗中，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一番话，如惊雷贯耳，炸得水溶脑中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八岁孩童，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个运筹帷幄、算尽人心的百年妖孽！
将危机化为机遇，将帝王的猜忌化为上位的阶梯……这是何等恐怖的智谋！何等逆天的格局！
良久，水溶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对着贾珩，深深地、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珩哥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何为经天纬地之才。水溶……受教了。”
“今后，我北静王府，唯你马首是瞻！”
当北静王水溶带着重获新生的轻松和更深的敬畏离开后，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贾珩独自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皇城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洞穿这无尽的夜色。
他轻声自语，声音被晚风吹散。
“天子想当棋手，却不知这盘棋的棋盘，由我来定。”
“秋闱……就是我的第一步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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