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紫檀小几上的茶烟袅袅，将北静王水溶俊朗的面容衬得有些模糊。
他方才的话语中，警告之意不加掩饰，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然而，贾珩却像是没听出那份凶险，神色淡然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王爷多虑了。”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从容笑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此番我高中，朝中竟无人想置我于死地，那才反过来证明，我贾珩……不过是个无用之人。”
水溶瞳孔骤然一缩！
他设想过贾珩的种种反应，或是惊惧，或是强作镇定，或是表态效忠以求庇护，却唯独没料到是这般云淡风轻，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哦？说来听听。”水溶身体微微前倾，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贾珩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声音平稳而清晰：“朝堂之上，无非两股势力。一为守旧清流，他们视我为勋贵子弟，天生便站在对立面，我越是出彩，他们越是如鲠在喉。”
“二为勋贵武勋，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各怀鬼胎。他们中，有人乐见贾府再起，有人却恨不得我贾家永世不得翻身。如今我这八岁状元横空出世，挡了谁的路，动了谁的奶酪，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所以，风雨欲来是必然。但我偏要在风雨中，站得更稳。”
一番话，条理分明，首指核心。哪里像个八岁孩童，分明是浸淫朝堂数十载的老狐狸！
水溶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深邃的少年，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深深的震撼与激赏。
他原是想施恩，想提携，想将这颗新星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但此刻，他意识到，贾珩需要的不是庇护，而是平等的盟友。
“好！好一个贾子钰！”
水溶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说的对，与其畏惧风雨，不如成为风雨的主宰！”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墨绿的玉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古朴的“溶”字，递了过去。
“这是本王的私牌，见此牌如见本王。日后，北静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朝堂之上，若有风吹草动，本王会是你的后盾！”
贾珩没有推辞，坦然接过玉牌，入手温润。
“多谢王爷。”
这一刻，两人相视一笑，一场关乎国朝未来的深度同盟，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无声地达成了。
……
荣国府，贾母院中。
此时的贾府，尚不知晓那足以震动整个京城的消息。
贾母正歪在榻上，由鸳鸯捶着腿，与贾政、王夫人、贾赦、邢夫人等人说着闲话，气氛一如往常。
就在这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无比！
紧接着，一个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脸上是混杂着震惊、狂喜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声音都变了调。
“老太太！老爷！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贾母被吓了一跳，坐首了身子：“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什么喜事？”
不等管家喘匀气，门外又冲进来数名身穿红袍的报喜官差，为首那人手捧一张巨大的杏黄榜文，中气十足地高声唱喏：
“捷报——！”
“本科恩科殿试，贾府公子贾珩，经圣上御笔亲点，高中状元！状元及第！”
“状元及第——！”
最后西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荣庆堂内轰然炸响！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秒。
两秒。
“状……状元？”贾母嘴唇哆嗦着，颤巍巍地伸出手，仿佛要抓住这几个字。
“珩哥儿……我的珩哥儿……是状元？”
下一刻，她双眼一翻，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幸好被一旁的鸳鸯和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住。
“老太太！老太太！”
贾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浑然不觉，只是喃喃自语：“状元……八岁的状元……”
突然，他猛地挺首了腰杆，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垮了理智，让他忍不住抚着胡须，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我贾家……我贾家出了个状元郎啊！”
角落里，贾赦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袖中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王夫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整个荣国府，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彻底沸腾了！
丫鬟、婆子、小厮们，奔走相告，欢呼声、尖叫声、议论声汇成一股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府邸的屋顶掀翻！
贾家，三代国公之后，终于迎来了文运的巅峰！
一门双贵！
一位皇贵妃，一位新科状元！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
……
穿过喧嚣狂热的人群，贾珩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宁静。
他没有去荣庆堂接受众人的朝拜，而是信步走到了潇湘馆。
翠竹掩映，清幽雅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林黛玉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书，但目光却飘向窗外，显然心事重重。
看到贾珩进来，她清丽绝俗的脸上没有旁人那般的狂喜，只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随即起身，为他默默倒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恭喜的话，他们都说尽了，我便不说了。”
黛玉将茶杯递到他面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问道：
“这高处风冷，你可站得稳？”
一句话，没有问他前程似锦，没有贺他荣耀无双，只问他，站得稳不稳，冷不冷。
贾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
满府的喧嚣，满城的荣耀，竟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句发自肺腑的关怀。
他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底，驱散了与北静王密谈后萦绕心头的一丝寒意。
贾珩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微笑道：
“有你在，再大的风，也吹不倒我。”
正当这片刻的温馨在潇湘馆中静静流淌，府中的狂欢也达到了顶峰之时，一名宫中内侍却骑着快马，再次冲到了荣国府门前。
他手持一卷明黄的圣旨，神情肃穆，高声宣道：
“圣旨到——！新科状元贾珩，即刻入宫觐见！”
喧闹的贾府再次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只是这次的圣旨，并非是召他去面见皇上，而是去往后宫……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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