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秘密工坊。
空气中弥漫着松柴燃烧后的焦香，混杂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窑口那一人高的封火砖墙，此刻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沉默地散发着恐怖的高温。砖缝间透出的暗红光芒，将卫峥和王老陶等人的脸映照得一片肃穆，额角的汗珠滚落，却无一人敢伸手去擦。
“主子，时辰……到了。”卫峥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贾珩负手而立，站在众人之前，神色平静如水。他身上那件寻常的青色首裰，在这片灼人的热浪中，竟显得有几分清冷。
他微微颔首：“开窑。”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王老陶深吸一口气，这位摆弄了一辈子泥与火的老匠人，此刻双手竟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握住铁钳，一步步走向那座吞吐着热浪的土窑，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开！”
他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第一块封砖撬动。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光芒，从撬开的缝隙中爆射而出！
那不是火焰的赤红，也不是日光的纯白，而是一种……一种仿佛揉碎了漫天星辰，又萃取了深海之蓝的璀璨华光！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心脏骤然停跳。
随着一块块封砖被移开，窑内的景象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珍宝玉器，只有一堆……一堆看似随手捏就的杯子、珠子、佩饰。
但，它们是透明的！
是那种前所未见的，纯净到极致的晶莹剔透！
窑内残存的火光穿透它们的躯体，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流光溢彩，如梦似幻。每一件器物都仿佛不是凡间烧造，而是天上神祇遗落人间的星辰碎片。
“这……这是……”一个年轻的工匠喃喃自语，话未说完，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仿佛是一个信号。
“扑通！扑通！”
卫峥、钱伯，以及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工匠，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对着那座土窑，更是对着窑前那个平静的少年，叩首在地。
“神迹！此乃神迹啊！”
“天爷！老汉我烧了一辈子窑，烧出来的都是些瓦罐泥胚，主子您……您这是烧出了一窑的星星啊！”
王老陶更是状若疯魔，他踉跄着冲上前，不顾那足以烫伤皮肉的高温，颤抖着捧起一只最简单的琉璃杯。
杯体光滑，无一丝杂质，光线在其中流转，仿佛握住了一捧清澈的湖水。
“神物……神物啊……”老匠人涕泪横流，抱着那只杯子，哭得像个孩子，“穷尽三生三世，也造不出此等神物！主子，您不是凡人，您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啊！”
在这片狂热的朝拜声中，唯有贾珩，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他缓步上前，拿起一枚琉璃珠，对着光看了看，淡淡道：“成色尚可，只是气泡多了些。下一炉，火候再调整一下。”
仿佛这足以惊世骇俗的神物，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有待改进的寻常作品。
……
密室内，狂热的余温尚未散去。
卫峥捧着账本，激动得满面红光：“主子！此物一出，天下震动！咱们就算只卖拳头大的一个珠子，要价千金，京城的勋贵们怕是也要抢破头！不出一年，咱们的银子就能堆成山！”
钱伯也连连点头，胡子都翘了起来：“何止是勋贵，此物若是进了宫，娘娘们见了，怕是连东珠都要嫌弃了！”
贾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人的兴奋。
“你们只想着它能换多少银子，却没想过，这东西一旦面世，会引来多少豺狼？”
卫峥等人神色一凛，脸上的狂喜迅速褪去，化为一片凝重。
贾珩放下茶杯，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这东西，不能以寻常货物的方式去卖。”
“第一，成立一家新商号，找几个靠得住的傀儡掌柜，所有事情，都由他们出面。”
“第二，我们不卖原料，不卖普通器物。只做孤品，每一件，都要独一无二。我们要卖的不是琉璃，是尊贵，是天下独一份的体面。”
“第三，售卖的方式，不设定价。每月只出一到两件，广邀豪商巨贾、王公贵族，价高者得。我称之为……拍卖。”
“第西，初期的目标，只有两个地方。”贾珩伸出两根手指，“一是各家国公侯爵的内院，二是……皇宫大内。”
一番话，听得卫峥和钱伯目瞪口呆。
他们脑子里还停留在开店铺、卖货物的朴素想法里，贾珩却己经勾勒出了一幅他们闻所未闻的商业帝国蓝图！
饥饿营销、奢侈品牌、定向收割顶级财富……这些超越时代的概念，化作最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力量，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看着众人敬畏到近乎呆滞的眼神，贾珩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王老陶，温声道：“王师傅，接下来，你有两个新任务。”
“主子请吩咐！老朽万死不辞！”王老陶立刻躬身应道。
“一，研究如何将琉璃打磨成绝对平整的镜面，我要它能清晰地映出人脸的每一个毛孔。二，研究将两片特制的琉璃组合，让它能望见远处的景物，我称之为……千里镜。”
千里镜？
这三个字，让卫峥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在军国大事上的恐怖价值！
贾珩没有多做解释，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卫峥。”
“属下在！”
贾珩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这琉璃，是我们的矛，能刺穿所有拦路之敌的钱袋子。但光有矛不够，我们还需要一面盾。”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漕运那潭水，马上就要浑了。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面盾，牢牢拿到手里！”
话音落下，卫峥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原来如此！主子做这一切，最终的目标，还是在那搅动天下风云的朝堂之上！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荡，忍不住问道：“主子，那……这第一件神物，我们到底要卖给谁，才能一炮而红，震慑宵小？”
贾珩转过身，从一堆琉璃珍品中，拿起一枚雕琢成麒麟形状的佩饰。那麒麟在光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踏云而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卖？不，第一件，我们送。”
“送到一个谁也想不到，但又最渴望它的人手里……”
“忠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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