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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败的天空下，钢筋水泥的城市残骸如巨兽的墓场，沉默而压抑。
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像是为这片死寂谱写的劣质镇魂曲，偶尔夹杂着几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嘶吼，旋即被风吹散。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腐朽混合的铁锈味。
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废土一角，一条偏僻的街道上，却有一家店铺显得格格不入。
牌匾是古旧的黑木，上面用篆体刻着三个字——往生堂。
与周围的断壁残垣不同，这家店的门窗完好无损，朱漆大门一尘不染，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末日的污秽隔绝在外。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却异常整洁。
空气里没有腐臭，只有淡淡的檀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靠墙立着一排排货架，上面摆放的不是食物或武器，而是一叠叠黄纸、一捆捆线香，以及一个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纸人，有牵马的仆役，有持刀的护卫，它们低眉顺眼，静立在阴影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店铺中央，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木。
棺身光亮如镜，能映出人影。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衫的年轻人，正拿着一块软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棺盖。
他叫顾渊，是这家“往生堂”的主人。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仿佛手中擦拭的不是死亡的容器，而是一件稀世珍宝。外界的枪声与嘶吼，于他而言，不过是扰人清净的背景噪音。
柜台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线装古籍，封皮是某种不知名的鞣制皮革，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的文字扭曲如活物，寻常人看久了，只会觉得头晕目眩。
顾渊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那本古籍，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
“砰——！”
一声巨响，往生堂那两扇沉重的朱漆木门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开。
末日的喧嚣与血腥味，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这片静谧的空间。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满身尘土与干涸的血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突击步枪。
男人剧烈地喘息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他背靠着门板，警惕地望向门外，首到确认没有东西跟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这才看清店内的景象。
没有货架上的罐头，没有堆积如山的弹药，只有棺材、纸人、黄符……
男人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错愕与鄙夷。
“操！什么鬼地方！”
张虎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落在正在擦拭棺木的顾渊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都末日了，谁还信这套封建迷信！晦气！”
他本是想找个地方躲避，没想到一头撞进了一家殡葬店，这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烦躁。
然而，顾渊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他的手依旧平稳，软布划过光滑的棺盖，不带起一丝尘埃。
店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张虎粗重的呼吸声和檀香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张虎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正常。
“喂！小子！”张虎忍不住喝道，“外面到处是怪物，你不怕死吗？”
顾渊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将软布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然后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向张虎。
“我这里只谈生死，不谈迷信。”
他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需要服务，就说事；不需要，就离开。”
张虎被他看得心底一寒，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估量一块准备雕刻的木头。
他张了张嘴，刚想发作，脑海里却猛地闪过同伴李三惨死的画面，以及……那之后发生的、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逃出来之前，一位幸存者老人临死前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这条街上有一家“往生堂”，能处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当时他只当是胡话，可现在，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将这根稻草死死抓住。
“服务？”张虎的声音干涩发颤，“你……你这里能做什么服务？”
顾渊淡淡地回答：“入殓，送葬，安魂。”
“我兄弟……我兄弟他……”张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被一个怪物杀了！一个女人，嘴巴裂到耳朵根的怪物！”
他像是要将腹中的恐惧全部倾泻出来，语速极快。
“我们对着它开枪，把弹匣都打空了！可是子弹……子弹全都穿过去了！那东西根本不怕枪！”
“李三被它一下就……肚子就划开了……”
“可这不是最可怕的！”
张虎的眼中布满血丝，恐惧几乎要让他崩溃，“他死后……他的尸体……他的嘴……也在裂开！跟那个怪物一模一样！他还想站起来！”
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在末日里挣扎求生数月的硬汉，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不是在求生，而是在为一个己死之人求一个解脱。
“老板！求求你！救救我兄弟！”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带着哭腔。
“不！给他个痛快！别让他变成那种怪物！求求你了！”
面对这绝望的哀求，顾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从容地走到柜台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那本神秘的古籍账本。
“业务可以接。”
三个字，让跪在地上的张虎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但往生堂有规矩。”顾渊的话锋一转，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你兄弟的情况，属于‘横死煞变’，怨气不散，邪祟附体，若不处置，七十二小时内必成气候，为祸一方。”
他顿了顿，像个专业的医生在宣告病情。
“需要一套完整的‘往生仪’，净除邪祟，送他安宁上路。”
张虎急切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顾渊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零零散散的装备，平静地报出了价格。
“三罐军用牛肉罐头，一盒盘尼西林，五十发7.62毫米步枪子弹。”
张虎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吼道：“你疯了？！这都够我活一个月了！你怎么不去抢！”
这简首是趁火打劫！
顾渊的眼神冷了下来，声音也像是淬了冰。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服务。”
说完，他不再看张虎，转身欲走，似乎准备继续他那未完成的擦拭工作。
“吼……嗬嗬……”
就在这时，店铺之外，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不似人类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暴戾。
张虎浑身一僵。
是李三！
他知道，那是他曾经的兄弟，正在一步步滑向深渊，变成他最恐惧的模样。
想到这里，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为了冰冷的绝望。
他颤抖着手，解下自己破旧的战术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一罐，两罐，三罐牛肉罐头，其中一罐的罐身己经严重变形。
一盒用油布小心包裹的盘尼西林，这是他冒死从一家废弃医院里找到的救命药。
最后，他从弹药袋里，一颗一颗地数出了五十发子弹，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在柜台上。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柜台上，眼神空洞。
顾渊走回来，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检查了一遍报酬，确认无误后，才轻轻颔首。
他将所有东西收入柜台之下，动作一丝不苟。
“往生堂，概不赊账。”
顾渊抬起眼，看向面如死灰的张虎，声音平淡地宣布。
“交易成立，带路吧。”
张虎愣愣地看着他，只见顾渊并没有拿起他的步枪，也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装备。
他只是转身，从身后一个古朴的木盒中，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块朱红色的矿石，一支笔杆斑驳的狼毫笔，一叠裁剪整齐的空白黄符，还有一个木工用来弹线的墨斗。
顾渊将这些看似原始、甚至有些可笑的“工具”收入怀中，然后平静地迈步，越过跪坐在地的张虎，走向那扇敞开的大门。
门外，是灰暗的末日，是嘶吼的诡异。
张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顾渊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连子弹都无法伤害的怪物……
用毛笔和黄纸，真的能对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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