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据点，作为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人类幸存者聚集地，喧嚣与混乱是其永恒的主题。
引擎的轰鸣、幸存者的叫骂、巡逻队靴子踏过碎石的杂音，交织成一曲粗粝的末日交响。
然而，当周晨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切嘈杂都被隔绝在外。
一股清冷、沉静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他连日厮杀积攒的满身血腥与焦躁。
店内一尘不染，光线柔和，与门外那个灰败、肮脏的世界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割裂。
左侧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纸钱、香烛，以及各种他看不懂的纸扎品，做工精巧，栩栩如生，透着一种诡异的庄严。
右侧则是一张古朴的八仙桌，配着几条长凳，桌上茶具齐全，干净得能映出人影。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衫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软布，正不疾不徐地擦拭着一串古旧的铜铃。
那铜铃共有三只，串在一根木柄上，造型古朴，上面镌刻着细密的符文。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擦拭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种仪式，一种亘古不变的秩序。
这股宁静与秩序感，让周晨这位二阶巅峰的雷电异能者，黑石据点的最高领袖，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迫。
在这里，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地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沉声开口。
“我叫周晨，黑石据点的负责人。”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试图在这片不属于他的空间里，重新夺回一丝主动权。
然而，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一下。
只有清冷平静的声音，伴随着擦拭铜铃的轻微摩擦声，在安静的店铺内缓缓响起。
“往生堂只问生意，不问身份。”
顾渊头也不回，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
“茶水自取，叙事简明。”
他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停下，将那串【三清铃】挂回了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我的时间，和你的命一样宝贵。”
周晨的瞳孔猛然一缩。
狂妄！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在这末日里，还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当他看到自己倒映在光洁地面上的憔悴面容，看到自己眼底深藏的恐惧与无助时，那股怒火又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
他不是来彰显威风的。
他是来求救的。
周晨缓缓走到八仙桌旁，拉开长凳坐下。他没有去碰那套精致的茶具，只是将一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拳头，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的声音嘶哑了许多，不再有刚才的威严，只剩下沉重的疲惫。
顾渊依旧没有转身，似乎在等待他继续。
周晨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讲述那件足以颠覆整个黑石据点认知体系的恐怖事件。
“三天前，据点西侧三十公里外的‘灰岩谷’，突然出现了一片雾。”
“不是普通的雾，是灰色的，非常浓，范围大概笼罩了整个山谷。”
“我的一支精锐小队，十二个人，由副手李刚带队，当时正在那附近执行物资搜寻任务，被困了进去。”
周晨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失去了和他们的所有通讯。无线电、卫星电话，全部失效。派出去的无人机，一旦飞进雾区，立刻失联，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昨天，我亲自带人去了。”
说到这里，周晨这位铁塔般的汉子，眼中竟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我们尝试了所有办法。重机枪扫射，子弹打进去，没有半点回音。火箭弹轰进去，也只是在雾气边缘炸开一团火光，那灰雾翻涌一下，便恢复原状，甚至……变得更浓了。”
顾渊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聆听者。
周晨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令人绝望的灰色世界。
“最后，我动用了我的异能。”
他抬起手，一缕微弱的蓝色电弧在他的指尖跳动，发出“滋滋”的轻响。这是足以让无数变异体闻风丧胆的毁灭之力。
“我是二阶巅峰雷电系异能者，我最强的一击，可以夷平一栋三十层的高楼。”
“我对着那片灰雾，全力出手了。”
周晨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迷茫。
“但是……没用。”
“那足以撕裂钢铁的雷霆，打进那片雾里，就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只有一瞬间，我感觉到我的雷电之力，仿佛被它……吸收了。”
“然后，那片雾，变得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死寂。”
他放下了手，指尖的电弧悄然熄灭。
“我们的人，正在里面无声无息地消失。每隔几个小时，我们就有一个队员的生命体征监测信号，彻底归零。没有求救，没有惨叫，就那么……没了。”
“到现在，十二个人，只剩下最后三个信号还在。”
“顾老板，”周晨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黑色的背影，“黑石据点所有的现代武器和异能体系，在那片‘鬼雾’面前，全部失效了。而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他想起了王婆那诡异的死而复生，想起了那晚冲天的纸钱和哀怨的唢呐声。
那是另一种力量，一种完全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力量。
店铺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如铁。
终于，顾渊缓缓地转过身来。
周晨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清秀，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是两口古井，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
既没有对周晨的困境表示同情，也没有对那诡异的“鬼雾”感到好奇。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周晨，仿佛在看一个上门推销的客户。
“生意，可以做。”
顾渊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从柜台下，取出了一本线装的古籍账本，和一支笔杆斑驳的狼毫笔，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柜面上。
周晨心中一紧，他知道，正戏来了。
顾渊伸出三根手指，眼神淡漠地陈述着他的规矩。
“规矩三条。”
“一，定金。”
顾渊的目光扫过周晨因为催动异能而微微泛着电光的身体，平静地说道：“三块人头大小的‘雷击木’，以及十单位的高纯度能量晶核。现在就要。”
周晨的脸色瞬间变了！
雷击木！还是被雷电劈中百年以上的老木，是雷系异能者修炼和制作武器的最佳材料，本就可遇不可求！三块人头大小的，几乎是他大半的私人珍藏！
还有十单位的高纯度能量晶核，那相当于据点一周的能量消耗！
这根本不是报价，这是趁火打劫！
“你……”周晨猛地站起身，一股狂暴的气势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桌上的茶杯都开始微微震动。
顾渊却视若无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二，事成之后，你们那支小队此次任务区域内，所有搜寻到的战利品，无论是什么，三成归我。”
“包括他们活着回来后，从雾里带出来的任何东西。”
周晨的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顾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出了最后一条，也是最苛刻的一条。
“三，行动中，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任何人，包括你，不得质疑，不得违抗。否则，协议终止，定金不退，后果自负。”
轰！
周晨的理智几乎要被这赤裸裸的勒索给冲垮。他身为据点之主，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对方不仅要掏空他的家底，还要夺走他的指挥权！
“你这是在抢！”他低吼道，眼中电光闪烁。
“你可以选择不做。”顾渊的回答轻描淡写，他拿起狼毫笔，似乎准备记录，又似乎随时可以放下，“或者，你可以等着为你最后三名手下，预定三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看在你今天讲故事还算详细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九折。”
冰冷的话语，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周晨的心脏上。
他脑海中闪过李刚那张憨厚的脸，闪过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临行前敬礼的模样。
他们正在那片死寂的灰雾中，等待着救援。
而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周晨周身狂暴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消散。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新跌坐回长凳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决然。
“……好。”
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答应你。”
“所有条件，我都答应。”
顾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在古籍账本上，用那支狼毫笔，蘸着砚台里的墨，写下了几行字。
字迹古拙，力透纸背。
周晨立刻通过对讲机，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心腹手下立刻将他私人仓库里的雷击木和据点的备用能量晶核送过来。
他不敢赌，也不敢等。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个正在低头写字的年轻人。
顾渊收回账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定金送到后，我会为你的人准备几张‘买路符’。”
“记住。”
顾渊的目光穿透了店铺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片远在三十公里外的诡异灰雾。
“进了那片雾，他们是死是活，就不再由你这位据点最强者说了算。”
“得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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