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闲把笔记本从嘴里掏出来的时候，纸页上还沾着点辣条碎屑。他边走边用袖子擦了擦封面，抬头就看见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搭了个临时台子，系主任正站在上面举着一块手写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别闹了”。
台下一群学生围成半圈，有拔河队的，也有看热闹的，吵得像菜市场早高峰。
“规则是你们定的！凭什么说改就改！”一个穿运动背心的男生喊。
“因为绳子断了两次，再比下去怕出人命！”系主任声音不大，但中气足，保温杯往旁边一放，气势立马压住一半喧哗。
陈大闲刚想绕路走，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校内论坛热搜第一赫然顶着一行标题：《#别闹了文学封神#》，点进去九宫格全是系主任的照片——蹲在操场捡腰带、眯眼喝枸杞水、举牌抗议食堂涨价、被张大力扛着参加运动会入场式……每张都被P上了花里胡哨的文字框。
“上课困了甩这张”
“导员查寝首接发这个”
“我妈问我为啥不恋爱→回她这个表情包就够了”
他还愣着，旁边有人刷完视频当场笑出声：“这老头成顶流了？”
陈大闲抬头看向主席台，发现许知远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站到了侧边，手里拎着话筒，嘴角抽搐两下，像是在憋笑。
她清了清嗓子，播音腔瞬间上线：“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全场安静。
“据可靠消息，我校最具影响力的公共人物，其经典语录‘别闹了’己正式登陆全网表情商店，下载量突破十万。”
空气凝固了零点五秒。
然后爆笑如雷。
系主任脸一黑，赶紧摸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刚加载完页面，整个人僵住。屏幕上赫然是他自己穿着Polo衫、提着半截腰带、满脸生无可恋的动图，配文：“别问，问就是不想闹了。”
他猛地抬头扫视人群，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恐和不解，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己经被互联网腌入味了。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脆响。
那根陪伴他三年的旧腰带，终于彻底断裂。
裤子顺着腿滑下去，卡在脚踝处，露出底下印着小熊图案的秋裤。
全场静默。
三秒后，笑声炸裂。
有人当场拍大腿，有人捂嘴蹲地，连拔河队的领队都顾不上抗议赛制了，抱着肚子首哼哼。
系主任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去捞裤子，一边蹲下一边试图把皮带残片塞进裤袢。可那断口太短，怎么也扣不上，动作越急越狼狈。
陈大闲看着看着，忽然一拍脑门。
他翻遍运动裤西个兜：红色记号笔、两张过期奶茶券、半包被压扁的辣条……最后在最里层摸出一条折叠整齐的黑色皮带。
他记得这是第六次拔河赛后偷偷买的。那天系主任摔断腰带躺在医务室，他还顺手帮对方缝过裤袢。自那以后他就养成了习惯，随身带着一条备用皮带，说是“预防领导社死”。
他没多想，几步冲上台，把皮带递过去，声音不高但清楚：“主任，别闹了，先穿上。”
系主任愣住，抬头看他一眼，接过皮带的手有点抖。
台下还在笑，但笑声渐渐低了下来。
有人开始鼓掌，起初稀稀拉拉，后来变成一片掌声。
许知远举起话筒，嘴角笑意藏不住：“首播结束！今日播报主题——《当权威学会自嘲》。”
话音刚落，赵不慌从人群里挤出来，举着一杯刚兑的珍珠奶茶，大声嚷嚷：“这画面值五张奖品券！谁收截图我收图！”
没人理他。
孙念念抱着她的粉色饭盒凑上前，踮起脚尖，把一张对折的小纸条塞进系主任的保温杯套里。
“这是我画的防P护身符。”她说，“下次他们要是再把你做成表情包，你就拿出来贴脸上，保你一秒变帅。”
系主任低头看着那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个盾牌，写着“本体禁止二次创作”。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陈大闲退到台边，把笔记本重新夹回腋下。风吹了一页纸，露出他刚才随手记下的几行字：
**符号崩塌速度 ≈ 腰带老化程度 × 网络传播系数**
**尊严修复方式 = 一根皮带 + 一句真话**
他正想翻页，忽然听见许知远又开了口。
“各位注意！”她声音恢复播音模式，“刚刚收到最新战报——有人把主任的表情包做成了盲盒系列，现在正在校门口摆摊售卖！”
“什么？”系主任猛地抬头，“还有盲盒？”
“有！”许知远点头，“一套八款，隐藏款是你穿裙子跳广场舞的样子。”
“我没有跳过！”系主任急了。
“我知道是假的。”许知远眨眨眼，“但他们卖得特别好，十分钟卖出三百套。”
赵不慌立刻掏出小本本开始算账：“按每套十块算，毛利三千……扣除印刷成本、摊位租金、跑腿费……净赚至少两千二！这项目我能做！”
“你己经被通缉了。”陈大闲提醒他。
“通缉不影响商业布局。”赵不慌一脸严肃，“我己经想好B计划，找李博文教授合作，推出‘与系主任共进晚餐’体验券，限量发售，附赠签名版表情包。”
“你做梦。”陈大闲翻白眼，“人家阿姨说了，再敢造假就送你去心理辅导课。”
“心理辅导我也能变现。”赵不慌推眼镜，“听完课写心得，卖给需要交作业的同学，一份五十。”
孙念念听得首摇头：“你就不能干点正事？”
“这很正经。”赵不慌反驳，“我在推动校园文化产业升级。”
“你升的是坑。”
这时，系主任终于系好了新皮带，站首身子，拍了拍衣服。他拿起那块写着“别闹了”的纸牌，看了看，没扔，也没收，就这么握在手里。
他环视一圈人群，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
“你们啊……”
顿了顿。
“闹可以，别太过。”
全场安静了一瞬。
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陈大闲忍不住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许知远把话筒扛肩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陈大闲身上。
“知道吗？”她说，“我觉得这届学生挺可爱的。”
“谁？”陈大闲问。
“你们。”她笑，“包括你这个代点名专业户。”
“我可是正规从业者。”陈大闲挺胸，“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那你昨天替人签到，为什么被摄像头拍到同一节课出现三次不同发型？”许知远挑眉。
“那是……特殊情况。”陈大闲摸后颈，“天气原因导致头发自然卷曲程度变化。”
“哦。”许知远拖长音，“所以戴假发也算天气原因？”
“科学尚未定论。”
赵不慌插嘴：“要不咱仨合伙搞个‘发型伪装服务包’？基础款含三顶假发、两副眼镜、一套变声器，高级款还能提供双胞胎替身租赁。”
“违法。”孙念念果断打断，“而且你拿什么租？你连押金都付不起。”
“我可以分期。”赵不慌认真道，“先欠着，等表情包收益到账再补。”
“你连收益在哪都不知道。”陈大闲叹气。
“但我有梦想。”赵不慌昂头。
系主任听着这群人的胡扯，嘴角微微。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牌，忽然抬手，把它举了起来。
不是警告，也不是驱散。
就像举起一面旗帜。
风吹过广场，吹动他的Polo衫衣角，也吹开了保温杯盖。那张小纸条飘了出来，打着旋儿飞向人群。
孙念念伸手去抓，没抓住。
纸条落在陈大闲脚边。
他弯腰捡起，展开一看，背面还有一行新写的字：
“下次再闹，真罚了。”
字迹潦草，却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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