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泽,地处京城东南二百里外,并非什么风景秀美之地。这里水洼遍布,芦苇丛生,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水汽与腐殖质混合的、略带腥甜的气息。地势低洼泥泞,寻常车马难行,唯有依靠小舟或熟悉路径的当地向导,方能在这片巨大的湿地中穿行。传说中古陨星坠落形成的巨大坑陷,早己被岁月和积水抚平,只留下中心区域一片格外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水域,被当地人敬畏地称为“星坠湖”。
青梧、陆明渊与周玄清一行人,在翌日清晨抵达了落星泽边缘。同行的还有数名钦天监精通堪舆的弟子,以及一队由皇帝秘密派遣、伪装成商队护卫的大内高手。为免打草惊蛇,众人皆作寻常行商或旅人打扮。
站在泽国边缘,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在晨雾中显得朦胧而神秘的绿色。芦苇荡高达数人,随风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其间夹杂着各种水鸟的鸣叫,更显此地生机勃勃,却又潜藏着未知。
然而,青梧一抵达此地,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同于别处的气息。这里的天地灵气并不浓郁,反而有些稀薄驳杂,正如周玄清所言,是“散气”之地。但在这片看似混乱稀薄的气场深处,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精纯温润的生机,如同深埋地底的暖流,正透过泥土与水泽,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那感觉,与昨夜她感应到的龙脉之心的“呼唤”同出一源,只是此刻更加清晰,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难以捉摸其确切方位。
“此地气场果然奇特。”周玄清手持罗盘,眉头微蹙,“龙脉之气至此,看似涣散,实则……似散实聚,仿佛被某种力量约束、沉淀于此地深处。寻常观气术在此几乎失灵,罗盘指针亦摇摆不定。”
“龙脉之心选择此地栖身,恐怕正是看中了这天然的隐匿之效。”陆明渊观察着西周环境,低声道,“我们需尽快确定其具置,迟则生变。”
青梧闭上双眼,再次尝试用昨夜的方法感应。这一次,那温润的呼唤感更强了,如同心跳般在这片广袤的湿地中有规律地搏动。但它并非固定于一点,而是……仿佛在随着地底某种未知的韵律缓缓移动?
“它在动。”青梧睁开眼,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龙脉之心并非静止在某处,而是在这片沼泽的地下,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流转。”
这个消息让众人既惊讶又头疼。一个移动的目标,在这片方圆近百里的复杂湿地中寻找,难度何止增加数倍。
“可能与其‘灵性’有关。”周玄清沉吟道,“龙脉之心有灵,会本能地避开危险,或者……在寻找什么。我们必须跟上它的‘步伐’。”
他们雇佣了一名世代居住于此、对落星泽了如指掌的老船夫作为向导。老船夫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眼神却透着水乡人特有的精明与豁达,自称“芦老”。他撑着一条窄长的乌篷船,载着青梧、陆明渊和周玄清三人,缓缓驶入芦苇荡深处。其余人等则分散在泽国外围策应,并监视可疑动向。
舟行碧波上,入目皆是层层叠叠的芦苇与水光。芦老话不多,但撑船技术极好,小舟在他的操控下,灵巧地穿梭在狭窄的水道中,避开暗桩与漩涡。
青梧静坐船头,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股流动生机的追踪上。她不再试图用精神力去“抓住”它,而是像昨夜引导魔影能量那般,将自己的灵识化作一片轻柔的网,融入周围的水汽、泥土与生机之中,去感受那独特“心跳”的流向。
起初,那“心跳”的移动轨迹毫无规律可言,时东时西,忽快忽慢,仿佛一个顽皮的精灵在沼泽中嬉戏。小舟不得不跟着频繁转向,有时甚至需要在看似无路的芦苇丛中强行开辟通道。
“怪事,”芦老撑着篙,望着前方一片看似寻常的水域,嘟囔道,“这路,好像自个儿在变哩。有些水道,俺记得昨天还不是这样。”
周玄清与陆明渊对视一眼,心知这恐怕就是龙脉之心灵性影响地形的体现。
追踪持续了大半日,日头渐西,将整片落星泽染成了金红色。就在众人都感到一丝疲惫之际,青梧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它慢下来了……好像,停在了一个地方。”她轻声说道,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里有一片格外茂密、几乎不见天日的芦苇丛,水色也显得格外幽深。
芦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脸色微变:“姑娘,那边可去不得,是‘鬼芦苇’荡子,水下全是暗漩和烂泥坑,船进去十有八九出不来!老一辈都说,那里头……不干净。”
“不干净?”陆明渊握紧了剑柄。
“是啊,邪门得很!”芦老压低声音,“有人见过里头晚上冒绿光,还有说听到过女人唱歌……反正,没人敢往深处去。”
青梧感受着那从“鬼芦苇”深处传来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稳定的呼唤,心中了然。龙脉之心并非无意识地游荡,它似乎……是在有目的地引导他们来到这里。
“无妨,老人家,您将我们送到边缘即可,我们自行进去。”青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芦老看了看他们,尤其是青梧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们可千万小心。要是一个时辰内没出来,俺……俺也不敢进去寻你们。”
小舟缓缓靠近那片被称为“鬼芦苇”的区域。靠近了才发现,这里的芦苇比别处更高更密,茎秆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绿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水流在这里几乎静止,水色墨绿,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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