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苏念刻意地让自己更加忙碌。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青玉案》的拍摄中，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驱散那些不该有的纷乱思绪。她与裴景深在宅邸里的交集也降到了最低，除了必要的静室一小时和偶尔的共餐，她几乎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剧组。
裴景深似乎也恢复了往常的模式，清冷，寡言，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或静室，对那晚的事情绝口不提，仿佛一切都未发生。那种刻意的平淡，反而让苏念更加确信，他之前的举动，不过是出于掌控欲，与情感无关。
这样也好。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剧组休息间隙，苏念正和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闲聊，忽然听到旁边几个年轻演员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真的假的？徐师兄真的要出国进修了？”
“千真万确！听说是纽约电影学院导演系的offer，名额超级难拿的！”
“太厉害了吧！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谁知道呢，说是机遇难得，那边催得急，他这边戏份刚好也差不多了，跟张导沟通后，好像过几天就要走了。”
徐师兄？
苏念心里微微一动。他们说的应该是徐铭，比她高两届的师兄，也是电影学院毕业，演技扎实，为人谦和，在不少剧里演过配角，在《青玉案》里饰演一个戏份不算多但很出彩的男N号。因为师出同门，徐铭对苏念颇为照顾，刚进组时经常和她交流表演心得，在她被林菲菲刁难时也曾出言帮衬过几句。
前些日子，徐铭确实跟她提过，有考虑过去国外进修导演专业，拓宽一下发展路径，但当时他说还在准备阶段，竞争激烈，希望渺茫，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到了offer，而且如此仓促地就要离开？
她正想着，就看到徐铭本人从化妆间方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但细看之下，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徐师兄，”苏念主动打招呼，由衷地说，“恭喜你啊，听说你拿到了NYU的offer？”
徐铭看到她，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才恢复正常，走过来：“是啊，苏念。运气好，那边突然有个名额空出来，机会难得，就决定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戏份都拍完了吗？”
“嗯，跟张导协调好了，剩下的部分做了调整，不影响整体。”徐铭的语气很平静，但苏念却隐约感觉，他似乎在回避她的目光。
旁边有相熟的人起哄：“铭哥，你这走得也太突然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们啊？该不会是偷偷交了女朋友，要双宿双飞吧？”
徐铭笑着打了那人一下：“别瞎说！就是去读书。”
又有人调侃道：“我看啊，铭哥是觉得在剧组待着没意思了，某些人现在眼光高了，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咯！”这话意有所指，目光还暧昧地瞟了苏念一眼。
苏念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徐铭的脸色却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立刻正色道：“别胡说八道！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的规划。”他顿了顿，看向苏念，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客气和疏离，“苏念，以后……好好拍戏，前途无量。”
他说完，像是怕再多待一刻似的，匆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徐铭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徐铭的态度太奇怪了。以前他们相处自然，颇有同门之谊，可刚才，他明显在躲着她，那句“好好拍戏，前途无量”，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告别和提醒？
还有周围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一个荒谬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苏念的心头。
她想起之前，徐铭确实对她表示过超出同门的好感，送过她一些不贵重但很用心的小礼物，约她吃过几次饭（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当时她只以为是师兄对师妹的普通关照，并未多想。
难道……裴景深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
她立刻拿出手机，搜索关于纽约电影学院导演系招生的信息。果然，如同那几个演员所说，名额极其稀少，竞争异常激烈，通常需要提前一年甚至更久准备，经过层层筛选。徐铭虽然优秀，但背景普通，怎么可能如此突然、如此顺利地拿到offer，并且迅速安排好一切离国？
这背后，必然有一只强大的推手。
而这只手，除了裴景深，苏念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一定是知道了徐铭对她曾有过好感，所以，用这种“体面”的方式，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彻底清除出她的周围。
送出国，深造，听起来是件好事。可这背后的动机，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也警告所有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她苏念，是他划定的禁区，任何人不得觊觎。顺从的，可以得到“奖赏”（比如出国深造的机会）；不顺从的，下场恐怕就不会这么“体面”了。
想通了这一点，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西肢瞬间冰凉。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这种霸道到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这种将他人命运随意操控于股掌之间的行为，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之前竟然还会因为他偶尔的庇护而心跳加速，真是可笑又可悲！
在他眼里，她或许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件珍贵的、不容他人染指的藏品。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提供最好的养护，但同时，也会斩断她所有可能飞走的翅膀。
“念念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小雨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念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小雨，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休息一下。”苏念说完，不等小雨回应，便快步朝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苏念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因为惊惧而剧烈地跳动着。
徐铭的事情，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之前所有的侥幸心理。
裴景深对她的掌控，远比她想象的更严密，更无处不在。他不仅干涉她的工作，干涉她的人际交往，甚至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清理着她身边的人！
这种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喉咙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她该怎么办？
反抗吗？拿什么反抗？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任何挣扎，或许都只是螳臂当车，甚至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顺从吗？就这样接受他的安排，做一个被精心圈养、没有自我意志的金丝雀？
不，她做不到。
可是，出路在哪里？
苏念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惶的自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至少可以在事业的领域找到一丝尊严和立足之地。可现在，她悲哀地发现，就连这片她视为净土的领域，也早己被裴景深的阴影所笼罩。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华丽蛛网上的飞蛾，看似拥有了光鲜的外表和优越的条件，实则一举一动都在蜘蛛的监视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被那无形的丝线缠绕得更紧，首至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
裴景深……
你布下的这张网，究竟有多大？
而我，又该如何才能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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