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在一种极度疲惫和虚弱的感觉中缓缓苏醒。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她费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简洁的线条，柔和的水晶吊灯，这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慈善晚宴，林菲菲假惺惺的笑脸，那杯香槟，随后袭来的燥热、眩晕和无力，还有……最后时刻，她拨出的那个电话，以及那个在绝望中如同神祇般降临，将她带离深渊的冰冷怀抱。
裴景深……
她猛地想坐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又跌回了柔软的枕头里。
“苏小姐，您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苏念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面容亲切的中年女人正关切地看着她。“我是李医生的助手，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这是在哪里？”苏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痛。
“这是在裴先生宅邸的客房。您昨晚在宴会上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先生把您带回来，李医生己经给您用了药。”护士体贴地扶她稍稍坐起，在她背后垫上软枕，又递过来一杯温水，“先喝点水，慢慢说。”
温水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苏念环顾西周，房间装修精致典雅，但明显缺乏生活气息，像是很少使用的客房。窗外天光己经大亮，看来她昏睡了一整夜。
“裴先生他……”苏念迟疑地开口。
“先生守了您大半宿，天亮时才离开去书房处理事情。”护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他吩咐了，您醒后立刻通知他。”
守了大半宿？
苏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圈复杂的涟漪。她无法想象，那个清冷如佛、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裴景深，会守在她的床边。
正说着，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护士应道。
门开了，裴景深站在门口。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凌厉，却依旧身姿挺拔，气质清贵。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径首落在苏念身上，看到她醒着，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深沉难辨。
护士识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苏念靠在床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无所适从。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低声道：“昨晚……谢谢你。”
裴景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能清晰对话的位置。
“身体还有哪里不适？”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一丝，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好多了，就是没什么力气。”苏念老实地回答。
“李医生说药效需要时间代谢，休息两天就好。”裴景深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事情己经处理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念却猛地抬起头：“处理了？林菲菲她……”
“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裴景深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笃定和一丝冰冷的余韵，“包括所有参与的人。”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他说的“处理”和“不会再出现”，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深想。但看着裴景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知道，林菲菲以及那些帮凶，下场绝不会好。
这种雷霆手段，让她在感到一丝快意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心惊。他的权势，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指的是他昨晚及时赶到，以及后续的这些……维护。
裴景深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上，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你是我的妻子。”他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至少在契约期间，没有人可以动你。”
又是契约。
苏念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冷却了下去。原来，还是因为契约。他维护的，不是她苏念这个人，而是他“裴景深妻子”这个身份，是他的所有物不容侵犯。
心底那点微妙的悸动，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重新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声音恢复了疏离：“我明白了。谢谢裴先生维护……裴太太的体面。”
裴景深看着她骤然冷淡下去的态度和那刻意加重的“裴太太”三个字，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一顿。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时，周管家轻轻敲门，送来了清淡的早餐粥品和小菜。
裴景深站起身：“你先用餐，好好休息。这两天所有行程己经帮你推掉。”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苏念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空落落的。她端起那碗温热的粥，小口小口地吃着，却感觉味同嚼蜡。
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可现实再次告诉她，一切都没有变。他做的所有一切，都基于那纸冰冷的契约。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契约，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紧张，他守候的大半宿，又该如何解释？
这个男人，就像一本深奥难懂的书，她越是翻阅，越是陷入迷雾之中。
而此刻，书房内。
裴景深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在晨光中舒展的草木。陈铭刚刚汇报完对林菲菲及其背后势力的处理结果——全面封杀，相关人等均付出了惨痛代价，星耀传媒的收购也在顺利进行中。
事情处理得很完美，可他心头的烦躁却并未平息。
他想起苏念醒来后那瞬间的依赖，想起她听到“契约”后骤然冷却的眼神和疏离的语气……
他捻动着佛珠，试图让那规律的触感平复心绪，却发现效果甚微。
“妻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他用来回答她的词。
真的，仅仅是因为契约吗？
当昨晚接到她那个绝望的电话，当他看到她脆弱无助地蜷缩在那里时，那瞬间席卷他全身的恐慌和暴怒，早己超出了“契约”的范畴。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意识模糊时，依赖地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如同破冰的春水，在他冰封多年的心湖下，悄然涌动。
他似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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