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失控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苏念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中时，裴景深己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她，甚至向后略微退开了半步。
他脸上的慌乱和急切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壳，只是那冰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甚至避开了苏念投来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探究的目光。
“回去休息。”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冷硬，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快步离开了竹林边缘，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促的意味。
苏念独自站在原地，怀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拥抱的力度和温度，耳边回响着他那句沙哑的“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以及裴老爷子那些关于“八字”、“诅咒”、“害了她”的可怕话语。
冰与火在她心头交织冲撞，让她混乱不堪。
他抱了她。那样用力，那样……失控。
可他又瞬间推开了她，恢复了冷漠。
还有那隐藏在契约背后的，关于命格的秘密，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竹林边的每一幕，每一个字。恐惧、疑惑、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被蒙在鼓里的愤怒，种种情绪撕扯着她。
晚餐时，裴景深没有出现。周管家说他有事外出。
苏念食不知味地用完餐，早早地回到了房间。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夜色渐深。
苏念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风声，仿佛都带着裴老爷子那句“裴家百年的诅咒”的回音。八字特殊？是因为这个，他才选中她的吗？那个诅咒到底是什么？真的会危及她的性命？
还有裴景深……他今天的失控，他那句维护，又算什么？
各种念头如同纠缠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她烦躁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想找本书看看分散注意力。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规律的声响。
像是……脚步声？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延伸出去的露台和下方的庭院。谁会在这么晚，在她的窗下徘徊？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想起林菲菲的下场，想起裴景深树敌众多，会不会……是有人寻仇，找到了这里？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透过玻璃向下望去。
月光不算明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庭院里的情形。
然后，她愣住了。
楼下庭院里，那个在她窗下不远处，负手而立，静静伫立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裴景深。
他没有穿外套，只着一件单薄的深色衬衫，身形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微仰着头，目光所向……似乎是她的窗口。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融在清冷的月色里。那规律的脚步声，原来是他缓慢踱步的声音。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为什么要站在她的窗下？
苏念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白天的那个拥抱，他此刻无声的守候，还有他面对父亲质问时那坚决的维护……这一切，难道还能仅仅用“契约”来解释吗？
她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冷硬侧影，想起他抱住她时那急促的心跳和手臂的力量，一种大胆的、几乎让她战栗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裴景深他……
就在这时，楼下的裴景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射向苏念窗口的方向！
隔着玻璃，隔着夜色，两人的目光，仿佛在这一刻骤然相撞。
苏念吓得猛地松开了撩着窗帘的手，心脏狂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
他看到了吗？
他看到她了吗？
他会怎么想？
她捂住胸口，那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慌乱地蹦跳着，一种混合着恐惧、羞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而楼下，裴景深在抬头望见那窗帘微动、隐约透出灯光的窗口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到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确信，她就在窗后。
她发现他了。
他守在这里，像一尊愚蠢的望妻石，被她发现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窘迫席卷了他。他几乎是立刻转身，想要逃离这片月光，逃离她可能投下的目光。
可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那所谓的诅咒，想起她白天那恐惧的眼神……他不能走。至少今夜，他必须守在这里。哪怕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感受着她的存在，确认她的安全。
他重新站定，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扇己经恢复平静的窗口，目光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挣扎与……守护。
今夜，注定无眠。
对于楼上窗后的苏念，和楼下月下的裴景深，皆是如此。
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名为“契约”的薄冰，在今夜，似乎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缝隙。
而缝隙之下，是汹涌的，未知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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