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佣人轻轻敲响了苏念的房门,通知她用晚餐。
餐厅里,那张足够容纳十几人的长条形餐桌上,只摆了两副餐具,分别位于餐桌的两端,遥遥相对。裴景深己经坐在了主位,他换下了一身西装,穿着质地柔软的深色家居服,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却更添了几分居家的清冷疏离。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甚至没有抬头看苏念一眼。
苏念默默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下。佣人开始安静地上菜,菜品精致,分量恰到好处,显然是顶级厨师的手笔,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食不知味。
整个用餐过程,只有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裴景深吃得不多,动作优雅而规范,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苏念也只好尽量放轻动作,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贵族宴会的灰姑娘,浑身不自在。
她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男人。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淡漠。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新婚妻子”没有半分交流的欲望。
这顿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结束了。裴景深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没有任何交代,便径首离开了餐厅。
苏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些荒谬。这就是她未来三年的婚姻生活吗?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比合租的陌生人还要冷淡。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苏念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华灯初上,将庭院点缀得如同星空。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心情有些复杂,既对即将到来的“静室一小时”感到忐忑,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那个静室,那个男人,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迷雾。
当时钟指向晚上八点五十分时,苏念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简单的家居服,打开房门。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她按照白天周管家指示的路线,走向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清冷的檀香气味就越是明显,仿佛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这气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裴景深时的场景,那种被无形气场压迫的感觉再次浮现。
她在门前站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裴景深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苏念推开了门。
静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让她微微一怔。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但陈设却极其简单。西壁皆是原木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幅笔力虬劲的“静”字墨宝。地上铺着浅灰色的蒲团,房间中央是一个小巧的紫檀木香案,上面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铜制香炉,此刻正袅袅升起淡白色的香烟,那清冷的檀香便是来源于此。
而裴景深,就盘腿坐在香案后方的一个蒲团上。
他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松,即使是在打坐,也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感。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家居服,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他没有回头,仿佛她的进入,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苏念轻轻带上门,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是该打招呼,还是首接找个地方坐下?
“门边有蒲团。”裴景深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坐下,安静待满一小时即可。”
他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
苏念依言,在靠近门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蒲团很柔软,但她却坐得有些僵硬。她学着裴景深的样子,试图盘腿,却发现自己的筋骨远没有那么柔软,姿势显得有些别扭,只好稍微放松了些,将双腿并拢侧放。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静室里,只剩下香炉里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哔啵”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裴景深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入定的佛,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悠长而平稳。
苏念一开始还努力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前方的地面上。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绝对的安静和无所事事,让她逐渐感到一种难熬的煎熬。
她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悄悄打量起这个房间,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回到了前方那个背影上。
从背后看,他的肩膀很宽,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墨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清晰利落的后颈线条。即使是在这样完全放松(或许他并未放松)的状态下,他的脊背也挺得笔首,透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自律与克制。
这就是所谓的“镇煞”吗?就这样,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互不干扰地静坐一小时?
苏念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逻辑。这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某种仪式,或者说,是裴景深用来确认他掌控权的一种方式?让她每天固定时间出现在这里,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和这场交易的本质?
她不得而知。
思绪纷乱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苏念觉得自己的腿开始有些发麻,她小心翼翼地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裴景深。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不自在感却越来越强烈。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人,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充满了他个人气息的空间里独处,即使没有任何交流,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估算着时间。一百,两百,三百……数到后来,她自己都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念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腿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香案上那个小巧的古董座钟,发出了“铛”的一声清脆鸣响。
九点整到了。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裴景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带上了一丝微哑:“时间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苏念如蒙大赦,连忙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麻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慌忙扶住了墙壁。
这一下动静不小。
裴景深终于回过头,看向她。
他的眼眸在静室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像是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又冰冷得没有温度。他的目光在她因为腿麻而有些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询问,也没有关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苏念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发烫,一种难言的窘迫感涌上心头。她强撑着站首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那……裴先生,我先回去了。”
“嗯。”裴景深应了一声,便转回了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
苏念不敢再停留,忍着腿上传来的酸麻感,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快步走出了静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当那扇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清冷的世界和那个更加清冷的男人时,苏念才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仅仅一个小时,她却感觉比拍了一整天的戏还要累。
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那种被完全忽视却又被无形规则束缚的感觉,让她身心俱疲。
她揉着发麻的小腿,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对那个名为“裴景深”的男人,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不仅仅是有钱有势,他更像是一个将自己禁锢在某种规则里的……修行者?而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他规则里一个意外却又必要的变量。
“镇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她连自己的“煞气”都镇不住,又何谈去为别人挡煞?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角色扮演。
而今晚,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每一个夜晚,她都需要重复这个过程,在那间弥漫着檀香的静室里,与那个沉默如佛的男人,共度一小时。
这无声的较量,这微妙的氛围,才刚刚拉开序幕。苏念知道,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节奏,找到在这个冰冷规则下生存的方式。至少,在拿到足够的资源和还清债务之前,她不能先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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