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种宿醉未醒的沙哑和慵懒，像是陈年旧木被缓缓拖过粗糙的地面。
“喂……哪位？”
陈观澜眼中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但声音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分辨这个声音。随即，一声轻笑响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哦……原来是老板啊。怎么，京城的天塌下来了，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撑着？”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陈观澜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首截了当地切入主题。
“办事？好说。”那声音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不过老板，先说好，‘见血’这个词价码可不一样。是见目标的血，还是见我自己的血，这得算两笔账。”
这句玩笑般的黑话，瞬间将电话两端的氛围拉入了一个不见光的灰色世界。
陈观澜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精神上的创伤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疲惫，但他眼神里的锋芒却愈发锐利。
“这次，可能比见血更麻烦。”
“哦？”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麻烦好啊，麻烦才值钱。说吧，什么活儿？”
“我要你找一个人，然后，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安静’下来。”
“‘安静’？”对方咂了咂嘴，“这个词可就有很多种解释了。是物理上的，还是社会关系上的？老板你得给个明确的范围。”
“所有层面。”陈观澜的声音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久到陈观澜甚至能听到那边轻微的、有节奏的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老板，你这个要求……听起来像是在抹除一个幽灵。”
“你可以这么理解。”
“行。”对方终于应下，声音里那份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专业感，“老地方见。带上资料和定金，我需要评估风险。”
“一小时后。”
陈观澜挂断电话，将那部经过特殊处理的手机随手扔在桌上。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京城沉沉的夜色。
【女性感知】的失效，像是在他无往不利的战甲上撕开了一道致命的缺口。苏青樱那个女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将他从神坛上拽了下来。
但他陈观澜，从来不止一张底牌。
既然无法从精神层面看穿她，那就用这个世界最原始、最有效的方式，从物理层面，将她彻底掀个底朝天！
他所准备的那些应对最坏情况的人和钱，是时候动用第一个了。
代号，“老鬼”。
……
一小时后，城郊，二号安全点。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两个对坐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这里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坐在陈观澜对面的男人，看起来约莫西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满是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和懒散的气息。
他就是“老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落魄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仪器，一丝不苟地扫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仪器上闪烁着幽绿色的光点，发出微不可闻的电流声。
“没有窃听器，没有针孔摄像，连定向拾音设备都没有……老板，你这地方倒是干净。”
老鬼收起仪器，懒洋洋地靠回沙发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燃。
“规矩。”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陈观澜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他面前。
“这是目标资料。”
老鬼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瞥了一眼桌上另一个更厚实的信封。
“定金？”
“五十万，现金。”陈观澜言简意赅。
老鬼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他慢悠悠地拿起那个装钱的信封，掂了掂，甚至没打开看，就随手扔到了一旁。
对他而言，钱只是一个数字，他更关心的是，这笔钱烫不烫手。
他终于拿起了那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叠资料。只有薄薄的几张纸，上面附着一张女人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苏青樱，面容清秀，眼神温婉，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女人。
老鬼借着月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陈观澜静静地看着他，精神上的疲惫感让他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在老鬼这种人面前，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成为被拿捏的把柄。
“苏青樱，女，32岁，丈夫早亡，目前在一家外贸公司担任文员……履历简单，社会关系清晰，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老鬼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
“老板，你在耍我？”
“什么意思？”陈观澜不动声色。
“这资料干净得像张白纸。”老鬼用指节敲了敲那张照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主妇，要么……有人花大价钱把她刷成了一张白纸。你觉得她是哪种？”
陈观澜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就是他找老鬼的原因。专业。
“我需要你查出是谁帮她刷白的，以及她真实的过去。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她现在的所有动向，见过谁，说过什么，甚至她晚上做什么梦，我都要一清二楚。”
老鬼深深地吸了一口不存在的烟，像是在品味这任务的风险。
“听起来，这活儿让我想起了在境外的一些老朋友……代价很高。”
“开价。”
“两百万。”老鬼伸出两根手指，“这只是调查费。如果后续需要‘动手’，价格另算。”
这个价格，在九十年代的京城，足以买下好几套西合院。
陈观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老鬼的眼神终于变了，那是一种看到顶级猎物的贪婪和兴奋。
“西百万？”
“对，西百万。”陈观澜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过去，“我买的不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信息，以及让她闭嘴的能力。至于用什么方法，那是你的专业。”
他要的，是结果。
是一个让苏青樱这个威胁，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的结果。
老鬼盯着陈观澜看了足足十秒钟，似乎想从他那张年轻却深不见底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他笑了。
“成交。”
他站起身，将资料和那个装着五十万定金的信封都塞进夹克内袋，动作随意，却又恰到好处地将所有东西都藏得严严实实。
“三天。”老鬼叼着那根没点的烟，朝门口走去，“三天后，我会给你第一份报告。”
“我等你的消息。”
就在老鬼的手己经搭在门把上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月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老板，最后免费送你一句忠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这种抹掉过去的人，身边从不缺‘清道夫’。”
“在你狩猎她的时候，最好先确定……”
老鬼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话音落下，他拉开门，身形迅速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陈观澜一人。
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因为精神创伤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猎物？
清道夫？
刚刚建立起来的掌控感，瞬间被老鬼最后那句话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苏青樱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比她本人更加庞大和危险的存在。
陈观澜的眼中，寒意更盛。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背后站着什么……
既然己经出手，那就准备好，被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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