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杨莉的耳膜。
“嘟…嘟…嘟…”
手机从她滑腻的掌心坠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但杨莉己经感觉不到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三个字，如同魔鬼的烙印，灼烧着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窃听器。
那个男人，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陈先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词汇。
冷，彻骨的寒冷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杨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刚才在秦若霜办公室里经历的一切，那生死一线的对峙，那几乎让她心脏骤停的审问，此刻在她脑海中飞速回放。
她以为自己是靠着演技和运气，从女王的利爪下侥幸逃生。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根本不是棋手，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她只是陈观澜提在手中的一具木偶，而秦若霜的审问，不过是舞台上的一束追光。他，那个幕后的男人，一首都在黑暗中，欣赏着她滑稽而又可悲的表演。
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她见了秦若霜，知道她说了什么，甚至知道她内心的每一次恐惧和挣扎！
对秦若霜的恐惧，是一种面对猛虎的恐惧，是具体的，可见的。而此刻，一种更深邃、更无边的恐惧，将她彻底吞噬。那是对神的恐惧，对一个全知全能、掌控着她命运的魔神的恐惧！
“回去……销毁它……”
命令在耳边回响，不带一丝感情，却拥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回去？
回到那个刚刚逃离的地狱？回到秦若霜的视线之下？
不！
杨莉的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她在地，双手抱着头，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做不到，她绝对做不到！
可是，如果不回去呢？
陈先生会怎么对她？那个能悄无声息在她办公桌下安装窃听器的男人，那个能洞悉她一切秘密的男人，他的手段，杨莉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死亡的阴影，从两个方向同时压来，将她挤在中间，几乎要碾碎她的骨骼。
一分钟，两分钟……
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杨莉停止了颤抖。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绝望被一种更原始的东西所取代——求生的本能。
像一株被踩进泥土里的野草，哪怕只剩下一丝缝隙，也要拼命钻出来，去寻找阳光。
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就必须服从命令。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用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脸上。镜子里，是一张惨白如纸、惊魂未定的脸。
不行，这个样子回去，等于不打自招。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大脑在极致的恐惧压榨下，开始疯狂运转。
借口，她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忘了拿钥匙？太老套。忘了带钱包？会被人怀疑她是不是想回来偷东西。
文件……对，一份重要的文件！
一份私人的，不属于公司的，给家人的重要文件！比如……一份给老家父母的老房子签的合同！对，就是这个！
逻辑链条在脑中迅速构建，杨莉颤抖着手，拿出化妆包，开始笨拙地给自己补妆。她要用粉底盖住自己的死灰脸色，用口红掩盖自己干裂的嘴唇。
她要变回那个精明干练的杨经理。
哪怕，这只是一张戴给魔鬼看的面具。
重新踏上返回公司的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白天的喧嚣此刻变成了无声的审判。路边行人的每一次无心一瞥，在她眼中都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出租车司机的视线透过后视镜扫过来，杨莉立刻绷紧了身体，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所有罪恶都暴露无遗。
终于，宏伟的写字楼再次出现在眼前。
它不再是自己奋斗的殿堂，而是一座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等着将她吞噬。
“杨经理，您回来啦？”前台小妹甜甜地打了个招呼。
在杨莉听来，这问候却像是在问：“你这个叛徒，怎么还有脸回来？”
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里，光亮的金属壁映出她苍白扭曲的面容。她不敢看，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叮——
楼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区呈现在眼前。
键盘的敲击声、电话的铃声、同事间的低语声……所有正常的工作噪音，此刻都变成了指向她的窃窃私语。
她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正从西面八方射来，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了她的秘密，每个人都在用眼神凌迟她。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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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她看到邻座的同事，强迫自己停下，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哎呀，我真是忙糊涂了，一份给家里人带的重要文件忘在办公室了，回来取一下。”
王姐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似乎并没在意。
可杨莉却觉得，对方这冷淡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蔑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关上门的瞬间，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但杨莉知道，真正的危险，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她没有立刻行动。
她知道，那个男人或许还在用某种方式“看”着她。
她必须把戏演全套。
她走到办公桌前，拉开自己的公文包，假装在里面翻找，嘴里还念念有词：“奇怪，放哪儿了……”
然后，她开始翻动桌面上的文件，打开抽屉，制造出合理的噪音。
她的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整个房间，耳朵则警惕地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一切正常。
时机到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不经意”地将桌上的一支钢笔扫到了地上。
“啪嗒。”
清脆的声音，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真是……”她低声抱怨了一句，自然而然地弯下腰，钻到了办公桌底下。
黑暗和灰尘的气味将她包围。外界的光线被阻隔，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与世隔绝的空间。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就是这里！
她的手在桌子底板下颤抖地摸索着。那冰冷的木质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陈先生说，在桌板前沿的凹槽里。
她的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板，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小小的、硬质的物体。
就是它！
这个几乎毁了她一切的魔鬼！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憎恨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想立刻将它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再用高跟鞋碾个粉碎！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钥匙串，用一根最坚硬的铜钥匙，抵住了那个小东西的表面。
她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塑料外壳，必须用蛮力破坏内部的结构。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钥匙的尖端狠狠地按下去！
就在这时——
“咔哒。”
办公室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杨莉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整个人僵在桌子底下，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被发现了。
是秦若霜？还是她派来的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杨经理？不好意思啊，我来收一下垃圾。”
是……是保洁的刘阿姨。
地狱到天堂，只在一瞬间。杨莉差点虚脱过去。
她强行压下剧烈的心跳，用尽可能平稳，但又符合在桌子底下姿态的 muffled 声音回应道：“没事，刘阿姨，您弄吧，我笔掉了，正在找。”
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垃圾桶被清空。那短短的十几秒，对杨莉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再次被轻轻关上。
杨莉再也不敢耽搁，她重新找到位置，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把钥匙上。
“啵！”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碎裂声，从指尖传来。
成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东西的内部结构己经被她彻底破坏。
那只无形的耳朵，终于聋了。
巨大的脱力感袭来，杨莉瘫在桌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捡起地上的钢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桌子边缘，缓缓地站起身。
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但她活下来了。
她靠在桌沿，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危机，暂时解除了。
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装作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准备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转过身。
然后，她脸上的所有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门口，秦若霜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她就那么静静地倚着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她……看到了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杨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秦若霜看着她煞白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却又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却让杨莉如坠冰窟。
“杨莉，东西……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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