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透过雕花木窗的裂隙,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第一章 黄粱惊变
郑怀远在颅内针扎似的痛楚中惊醒。
某种陈腐的霉味混着劣质熏香,顽固地钻入鼻腔。他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暗沉沉的青纱帐幔,帐顶绣着的鸂鶒补子己脱了线。这不是省委大院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记忆棉床垫。
“老爷醒了!”木门吱呀作响,一个穿着褪色皂隶服的老仆踉跄扑到床前,手中铜盆哐当落地,污水漫过开裂的青砖,“您昏迷这三日,主簿大人天天来探,县衙外头都乱套了...”
郑怀远撑起身子,太阳穴突突首跳。无数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涌来——永安县令、七品官袍、大燕王朝永昌十七年。最后一个清醒的画面,是他在视察扶贫公路时遭遇山体滑坡,巨石滚落的轰响犹在耳畔。
“今日...是几时了?”他声音沙哑得陌生。
“永昌十七年谷雨刚过啊老爷!”老仆用袖口擦着泪,“您前日去各乡巡视粮仓,回来就发起高热,嘴里总念叨什么...GDP?”
郑怀远踉跄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花格木窗。但见县衙后院荒草蔓生,残破的犁具堆在墙角,两个面黄肌瘦的衙役正蹲在石磨旁,就着凉水啃食黑乎乎的麸饼。远处官道上有驮马嘶鸣,扬起带着牲口气息的尘土。
“请主簿带着账册来书房。”他系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官服,指尖在胸前的鸂鶒补子上停留良久。曾经在省委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封疆大吏,如今成了这个边陲小县的父母官。窗台积着的厚厚灰尘,在他指甲划出清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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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弥漫着纸页腐朽的气味。留着山羊胡的主簿佝偻着腰,将三本泛黄账册小心翼翼铺在开裂的榆木案上:
“府库现存银八两七钱,其中五两是您上月垫付的驿马草料钱...粮仓余粟三百石,半数生了虫蠹。尚欠州府漕粮两千石,驿马草料银一百二十两...”主簿的声音越来越低,“去年雪灾塌了西郊义学,修缮款项还欠着工匠...”
郑怀远翻动着虫蛀的田亩册,心渐渐沉入谷底。永安县在册田亩五万亩,实际能耕作的不足三成,“抛荒”二字像诅咒般遍布册页。人口从鼎盛时的三万户锐减至九千户,册页间还夹着几户绝户的契书。
“去年税收实绩如何?”
主簿喉结滚动,声音细若蚊蚋:“夏税收了三成,秋税...不足两成。赵家沟整村抗税,王举人说他家三百亩学田可免赋...”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郑怀远踱步而出,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农跪在院中青石板上,为首的老者高举状纸,枯瘦的手指在春风中颤抖:“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赵乡绅强占水渠,俺们三百亩秧苗都快了!”
他接过状纸,蝇头小楷写满田亩纠纷。正要细问,衙门外又冲进个满身酒气的锦衣男子,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县尊大人!这些刁民堵我府门三日,您管是不管?”
郑怀远目光扫过那块水色极佳的翡翠玉佩——够全县百姓吃半年饱饭。他忽然轻笑出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扶起老农:
“劳烦各位带路,本官现在就去渠上看看。”
又转头对锦衣男子温言道:“赵员外既来了,不妨同往见证?”
最后吩咐主簿:“把县里所有乡绅请到渠边,带着田契图纸。再叫户房书吏抬着丈量工具过来。”
(夕阳将渠水染成血色,郑怀远站在干裂的田埂上)
他看着面前吵作一团的乡绅,指尖在袖中着那枚带过来的党徽。渠下游的秧苗蔫黄卷曲,几个农妇正跪在龟裂的田地里抹泪。
这局棋,比他经手过的任何改革试点都棘手。
但也比所有数据报表都来得...真实。
(茶香袅袅中,老笔吏在旁轻声提醒)
“大人,赵员外的连襟是州府通判...”
郑怀远望着渠水微笑:
“正好,本官最擅长疏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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