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鸾鸟,正从雕花床栏的顶端探出头来,冰冷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他。
顾云舟的意识,就是从这只鸾鸟的眼睛里聚焦的。
他花了足足十息的时间,才迟钝地辨认出那繁复的纹理,每一根翎羽都雕刻得细致入微,浸染着深沉的木色,在昏暗的房间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华贵。这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事物。
紧接着,剧痛袭来。
不是钝痛,也不是刺痛,而是一种撕裂感。仿佛有某种无形而粗暴的力量,正试图将他的头颅从中间劈开,一道清晰的、冰冷的裂痕正在颅骨内部蔓延。他想闷哼,喉咙却像被砂砾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嘶声。
视线开始扭曲,那只木雕鸾鸟的轮廓在视野中模糊、拉长,像是融化的蜡。整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也跟着旋转起来,梁柱、纱幔、铜镜……一切都化作了混沌的色块,疯狂地向他脑中那道裂痕里灌注。
就在这时,决堤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夹裹着一个陌生灵魂二十年的喜怒哀乐,狂暴地冲刷着他的意识。纨绔、傲慢、不学无术、对宗门大师姐苏璃月的痴迷、对天命之子沈凌霄的嫉恨……无数的画面与情绪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切割。
这是一场残酷的吞噬与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半个时辰,那撕裂般的剧痛终于缓缓退潮。顾云舟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背后的丝绸中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承尘,那上面绘着繁复的云纹。
他终于明白了。
他叫顾云舟,青云宗外门弟子,一个仗着家族余荫混日子的废物。
更准确地说,他穿越成了自己不久前看过的一本仙侠小说里,与他同名的那个反派炮灰。
一个活不过三天,专门为了给男女主增进感情、展现实力而存在的垫脚石。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一段被特意“烙印”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便自动浮现了出来。那几乎是一种诅咒。
三天后,青云宴。
宗门百年一度的盛会,天才云集。原主,也就是现在的他,将会在这场宴会上,因为按捺不住对大师姐苏璃月的觊觎,当众出言羞辱并挑战天命之子沈凌霄。
然后……
顾云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能“看”到,沈凌霄那张俊朗却冰冷的面孔,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漠然。他能“听”到,对方长剑出鞘时那声清越的龙吟。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柄萦绕着青色剑气的灵剑,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撕开他的护体真气,刺入他的心脏。
冰冷的剑锋,搅碎心脉的剧痛,生命力飞速流逝的空虚感,以及周围宾客们或惊愕、或轻蔑、或快意的目光……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他己经亲身经历过一次。
恐惧,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情绪。在此刻的顾云舟胸中,它凝结成了一块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晶体,死死地卡在他的心口。每一次心跳,都让那晶体的边缘更深地刺入血肉,带来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名为“死亡预告”的酷刑。
“不……”一个沙哑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
原主残留的本能在此刻发起了反扑。一股混杂着傲慢与不甘的冲动在他体内横冲首撞。记忆深处,苏璃月那清冷绝尘的身影一闪而过,如月下仙子,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凭什么?凭什么他沈凌霄就能得到仙子青睐?他顾家也曾是显赫一时的武道世家!青云宴上,正该是他顾云舟大放异彩,夺得美人归的舞台!
去!去青云宴!
碾压沈凌霄!
这股疯狂的欲望,如同烈火,试图融化顾云舟心中那块恐惧的寒冰。
然而,穿越而来的灵魂,一个在现代社会被毒打了千百遍的社畜,只用一个最简单、最朴素的念头,就将这股烈焰彻底浇灭。
“去你妈的,会死的!”
那致命的冲动,在“死亡”这个终极恐怖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原主残留的嫉妒与爱慕,在心脏被长剑贯穿的预演画面下,迅速土崩瓦解,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欲。
顾云舟的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也前所未有地绝望。
怎么办?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
他就像一个被绑在铁轨上的可怜虫,能清晰地听见远方命运的火车,正发出轰鸣,准时地向他碾压而来。
与主角硬刚?别开玩笑了。他现在连后天境都没稳固,就是个战五渣。而沈凌霄,那是天命之子,据说己经半只脚踏入了先天境,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抢夺主角的机缘?原著里沈凌霄的机缘不是在悬崖底下就是在秘境深处,他一个连宗门都出不去的废柴拿头去抢?怕不是机缘没看到,先被护山大阵劈成了焦炭。
逃?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否决了。逃离宗门?天下之大,一个修为低微、身无分文的顾家弃子能逃到哪里去?恐怕不出百里,就会被妖兽啃得骨头都不剩,或者被某些魔道修士抓去炼成魂幡。那死法可比被一剑穿心惨烈多了。
一个又一个高风险的选项被划掉,顾云舟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西面都是墙的铁屋子里,没有门,没有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胸口那块恐惧的晶体似乎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失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唯一的真实,就是那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的死亡倒计时。
绝望之中,一种源自前世社畜灵魂深处的、名为“摆烂”的智慧,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豆灯火,忽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为什么非要去那个该死的青云宴?
只要他不去,不就见不到沈凌霄,也惹不到苏璃月,更不会触发那个必死的剧情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对啊!
我招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远离所有主线剧情,不接触任何主角团成员,安安分分地当个小透明,苟到天荒地老,活到大结局!这才是穿越者在这种高危世界里的最高生存法则!
那一瞬间,胸口沉重的恐惧晶体上,似乎也裂开了一丝缝隙,一缕名为“希望”的光芒照了进来。
顾云舟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到迷茫,再到绝望,最终,定格在了一种荒诞的、却又无比坚定的镇定之上。
求生战略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想尽一切办法,绝对不能去三天后的青云宴!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牵扯到了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引来一阵眩晕。但他毫不在意。
他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古雅的陈设,最后落在床头一个精巧的铜铃上。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是用来召唤侍女的。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装病。
必须装病。
装一场惊天动地、足以让宗门上下都觉得他去不了青云宴、甚至活不过三天的大病!
计划己定,顾云舟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狡黠与坚定。他伸手,握住那个冰凉的铜铃,毫不犹豫地用力摇晃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房间中回荡,这一次,不再是为了颐指气使的享乐,而是为了一场……啼笑皆非的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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