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晨雾如同一匹被揉皱的冷白绸缎，漫不经心地铺陈在青云山脉的层峦叠嶂之间。几缕初升的日光，好不容易才从厚重的云层里撕开一道金色的裂痕，化作万千道柔和的光束，斜斜地刺入幽深的林海。
光束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铺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投下无数斑驳陆离的光斑，随着山风的吹拂而轻轻摇晃，像是一地碎裂的黄金。
顾云舟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与微凉水汽的空气，只觉得胸腔中积攒了数日的郁结与恐惧，都随着这口浊气的吐出而烟消云散。
自由！
这才是自由的味道！
他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与不知名的虫豸低吟，眼前是无尽延伸的苍翠。这一切都与青云宗那座规矩森严、处处透着压抑气息的华丽囚笼，形成了鲜明得令人想哭的对比。
他忍不住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曲。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完美！」他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与果决喝彩，「计划通！天衣无缝！」
从假装病重，到精准地选中王凡这个“合作者”，再到利用信息差兵不血刃地拿到“免死金牌”，最后趁着青云宴这个最佳窗口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跑路典范。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的青云广场上是何等的热闹非凡。天命之子沈凌霄大概正意气风发地接受万众瞩目，而那些原著中的天之骄女们，或许正因为找不到他这个“头号反派”而感到一丝奇怪。
但那又如何？
等她们反应过来，他顾云舟早己远遁千里，找个穷乡僻壤的小镇，买上一座带院子的小宅。到时候，凭着他领先这个世界千年的农业知识，种点新奇蔬菜，改良一下粮食亩产，说不定还能混个“顾大善人”的名号。
再娶一个普普通通、相貌过得去、性格温婉的姑娘，生一堆娃。他每天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晒晒太阳，喝喝小茶。
这神仙般的日子，不比在修罗场里勾心斗角、最后被人一剑穿心来得香？
想到这里，顾云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甚至觉得，连路边一棵长歪了的松树，都显得格外眉清目秀。
他专门挑那些荒僻难行的崎岖小径，避开所有可能与人相遇的大路。这具身体虽然是个修炼废柴，但翻山越岭的体力却出奇地好，倒也省了他不少麻烦。
随着他越走越深，西周的景致也愈发原始。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将天空切割成一块块细碎的蓝宝石。粗壮的藤蔓如绿色的巨蟒，缠绕在树干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在阴暗的角落里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顾云舟哼着的小曲渐渐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惬意与轻松，也如同被微风吹散的晨雾，一点点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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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还能听到林间叽叽喳喳的鸟鸣和不知疲倦的蝉唱，它们是这片山林活力的证明。可现在，那些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和他那开始变得有些沉重的心跳。
这是一种死寂。
一种带着不祥气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顾云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消失了。虫豸的低吟消失了。就连最远处偶尔传来的猿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一切声音都封存在了里面。
他穿越后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危机感，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开始在他脑海深处疯狂地震颤，发出尖锐的警报。
不对劲。
这条路，好像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高大的树木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那些阴影在静止的空气里，仿佛都化作了潜伏的怪兽，张开了无声的巨口。之前还觉得可爱的奇花异草，此刻也显得妖异起来，那幽幽的光芒，像是窥探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一幅被抽离了所有生机的画卷。
「冷静，冷静……」顾云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许只是走到了某个强大妖兽的领地，飞鸟走兽不敢靠近罢了。只要我小心一点，绕过去就好。」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但那股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缓缓地、无声地蹲下身子，将背上的行囊轻轻放在地上，右手则摸向了腰间那柄几乎从未用过的、生了锈的破铁剑。冰冷的剑柄传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屏住呼吸，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融入了周围的阴影里，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死寂仍在持续。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顺着脸颊的轮廓，滴落在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上，带来一丝苦涩的咸味。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或许，这片山林本就如此。
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准备悄悄后退，换条路走的时候……
一阵山风毫无征兆地吹过。
它穿过静默的林海，拂动了顾云舟的衣角和发梢。
风里，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像是被雨水冲刷过许多遍，只剩下最后一点铁锈般的气息。但对于此刻感官己经提升到极致的顾云舟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清晰。
然而，真正让他脸色瞬间煞白的，不是这股血腥味。
而是混杂在血腥味中，另一股极淡的、却馥郁得有些诡异的香气。
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也不属于这片山林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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