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应该有“必死之局”这种东西。
这是顾云舟穿越以来,始终坚信不疑的一条准则。凡事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也是求生之路的起点。只要足够冷静,足够理智,总能从蛛丝马迹中,计算出那条通往“活下去”的最优解。
但现在,这个信念,就像被巨锤砸中的冰面,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在他脑海里寸寸碎裂。
裂痕,到处都是裂痕。
可这一次,从裂痕里透进来的,不是希望之光,而是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绝望。
他依旧趴在那块青苔岩石之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僵硬得如同化石。他的视觉,仿佛被强行拉伸到了一个诡异的焦距,山谷中央那抹染血的月白色身影,清晰得纤毫毕现,而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些狰狞的尸体和断裂的树木,都模糊成了一片混沌的、扭曲的背景。
他的大脑,正以一种燃烧生命为代价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一张无形的、用鲜血写就的算盘,在他的心头噼啪作响,拨动着生与死的概率。
【方案甲:救。】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用最恶毒的想象给掐灭了。
救?怎么救?他一个后天境都未圆满的修炼废柴,拿什么去救一个连破虚境强者都未必能伤到的天枢圣殿圣女?他身上连一粒最基础的疗伤丹药都没有,唯一的“武器”,是腰间那柄能用来切水果的破铁剑。
就算,就算他走了狗屎运,用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让她苏醒了。然后呢?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他该怎么回答?
「在下青云宗外门弟子顾云舟,今日恰逢病重,告假出宗散心,无意中路过此地,发现圣女蒙难,故出手相助。」
这话说出去,别说圣女了,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一个病号,能翻山越岭跑到这片连鸟都不拉屎的原始森林里来?青云宴那么大的热闹不去看,偏偏跑到这杀人现场来“散心”?
这谎言,比窗户纸还薄,一捅就破。
届时,他浑身上下都将贴满“嫌疑人”三个大字。被带回天枢圣殿严加审讯,搜魂夺魄,都是最轻的下场。
退一万步,就算圣女心地善良,或者脑子不好,真的信了。那接下来呢?根据原著的尿性,救命之恩,尤其是救了这种天之骄女的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那该死的、他避之不及的“气运纠缠”!
他抢了天命之子沈凌霄的剧本!他,顾云舟,一个只想躺平的反派炮灰,从此就要顶着“圣女救命恩人”这个能闪瞎人眼的称号,被动地卷入天下风云的中心。他那安稳种田的梦想将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是天命之子的敌意,是来自整个世界“剧本修正力”的疯狂反噬!
那不是救人,那是给自己预约了一场最豪华的、由整个世界为他举办的盛大葬礼。
此路,不通。
顾云舟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划向了第二条路。
【方案乙:不救,立刻就走。】
这是他求生本能的第一选择。但此刻,这条看似最安全的退路,在他的逻辑推演中,却显现出一条通往地狱的、布满倒刺的轨迹。
他看到了。
这个事实,如同一道无法抹除的烙印,己经刻在了他的因果里。
天枢圣殿是什么地方?那是执掌此世牛耳,监察天下的超然存在。他们寻找失踪的圣女,绝不会像凡人官府那样派人搜山。推演天机、回溯光影、搜神问灵……那些神仙般的手段,他只在原著中看过描述,就足以让他不寒而栗。
他现在走了,拍拍屁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等到天枢圣殿的强者降临此地,神通一展,时光倒流。他们会清晰地看到,在圣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过程中,曾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如同一只卑劣的土鼠,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窥探了许久,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去。
见死不救。
在那些视圣女为天道化身的大人物眼中,这西个字,与“同谋”何异?
他甚至会被当成是那些黑衣杀手的同党,一个负责望风、打扫战场的角色。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没人会听一个“注定”的反派炮灰的临终遗言。
跑,只能让他从“立刻死”,变成“几天后,在无尽的恐惧和折磨中,被屈打成招,然后死得更惨”。
这条路,同样通向死亡。
顾云舟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吸入了无数根微小的冰针,刺得他肺叶生疼。绝望,开始在他的胸腔里凝结成块,沉甸甸地坠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两条路,都是死路。
那么……
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探出头来,吐着冰冷的信子。
【方案丙:补刀。】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只要圣女死了,只要没人知道她死在这里,那他这个唯一的目击者,自然也就安全了。
这个念头让顾云舟自己都打了个冷战。他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但求生的欲望,有时候会把人逼成最可怕的野兽。他强迫自己顺着这条血腥的思路想下去。
可行吗?
几乎在瞬间,这个方案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原因和“救人”一样可笑。他,太弱了。
地上那个可是天命第一女主!身上没几件替死、预警、反伤的保命法宝,作者第一个就不答应!他现在要是敢动一丝杀念,恐怕还没走出三步,就会被圣女身上某个被动触发的护身法宝轰成飞灰。
就算他真的走了逆天的狗屎运,成功补刀了。那枚“九天离火簪”呢?这玩意是圣女身份的象征,更是天枢圣殿的至宝,上面必然附有无法想象的神魂印记。他敢碰一下,等于是在脑门上刻下了“凶手就是我”五个大字,然后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
所以,这第三条路,是所有选项里,死得最快、最干脆、最没有悬念的一条。
“哈……哈哈……”
顾云舟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仿佛漏气般的干笑。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完了。
真的完了。
救,是死。
不救,也是死。
杀,更是死。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他朝哪个方向冲撞,最终都会被收紧的网线勒断脖子。他精心策划的跑路计划,他天衣无缝的脱身妙计,在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幼稚的笑话。
那完美的计划上,只出现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痕。
而如今,整个世界,都将从这道裂痕中崩塌。
喧嚣的孤独感,将他彻底吞噬。明明山谷里死寂一片,他的耳边却充满了无数个声音。有前世看过的那些炮灰临死前的哀嚎,有原著中顾云舟被万剑穿心时的惨叫,还有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两个“苟”字小人和“稳”字小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声音。
视觉开始扭曲。
那些静止的黑衣人尸体,仿佛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微微抽动了一下。远处树木投下的阴影,被拉长成择人而噬的怪物。就连空气中那股血腥和花香混合的味道,也变得浓稠起来,像是要把他溺死在其中。
时间,似乎己经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他的精神在名为“绝望”的深海中不断下沉,下沉……即将触碰到那永恒黑暗的海底。
就在他所有的理智与求生欲都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碾碎,精神即将崩溃的前一刻。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幻象与嘈杂,轻轻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那是一声……呼吸。
极其轻微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喘息。
来自山谷中央,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顾云舟脑中混沌的黑暗。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
只要还活着,事情就还有转机!必死之局,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找到那条隐藏起来的生路!
他的大脑在濒临极限的状态下,被这求生的本能强行压榨出了最后一丝潜力。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方案,所有的推演,都在这一刻被揉碎、打乱、再重组!
救与不救,都是基于“与她发生首接因果”这个前提。
杀,更是将因果捆绑到极致。
这些传统的、非黑即白的选项,都是死路。
那么……
有没有第三条路?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一颗流星,划破了他识海的漫漫长夜。那光芒是如此的荒诞,如此的离奇,却又……如此的符合他“躺平求生”的核心逻辑。
顾云舟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被绝望浸泡得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了一抹堪称疯狂的光彩。
凭什么,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救”与“不救”这两种?
有没有可能……
存在一种……既救了人,又好像没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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