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他面容普通，却一丝不苟，白手套，黑领结，每根头发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服帖在头皮上。
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面前的林清雪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即将被安置进橱窗的展品。
男人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将手中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
箱内，红色的丝绒内衬上，整齐地躺着各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仪器。有看似精密卡尺的工具，有泛着幽蓝光芒的激光扫描仪，还有一些林清雪完全无法辨认其用途的、造型奇特的探针和量具。
这里不是审讯室，而是……一间定制工坊。
而她，就是那件等待被测量的“作品”。
男人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拿起一个类似扫描笔的仪器，走向林清雪。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非人化的机械感。他没有触碰林清雪的身体，但那道扫过的蓝色光线，却比任何实质性的触摸都更加冰冷，更加具有侵犯性。
光线从她的头顶开始，缓缓向下移动。
身高、肩宽、臂长……
一组组数据，无声地出现在他手腕上一个微型屏幕上。
林清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在与坚冰般的理智做着剧烈的对抗。
屈辱像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防。
但她没有闭上眼。
不，不能闭眼。
闭上眼，就是认输，就是沉沦。
她强迫自己睁大双眼，看着玻璃墙壁上反射出的自己——那个被蓝色光线一寸寸扫描、仿佛被剥光了所有尊严的倒影。
她的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回响。
“记住这种感觉。”
“记住这份耻辱。”
那道光线划过她的胸前，腰际，停留，记录。
“它不是枷锁，是磨刀石。”
“每一次测量，每一次记录，都是在为你的刀锋增加一分锐利。”
“他们想把你打造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那你就成为一把最完美的……利刃！”
想到这里，林清雪身体最后一丝颤抖也消失了。她眼中的屈辱和痛苦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所取代。
她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
她变成了一个观察者，一个猎手。
她的目光不再躲闪，不再空洞，而是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这个房间，西壁光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唯一的门是密码锁，没有物理钥匙孔。
天花板的灯光均匀柔和，没有监控摄像头……不，或许摄像头就隐藏在那些发光面板之后。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了那个正在工作的男人身上。
他己经完成了全身扫描，换上了一把造型精密的金属卡尺。
他走近一步，冰冷的金属轻轻触碰到了林清雪的锁骨轮廓。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物化，仿佛在测量一尊雕像的尺寸。
林清雪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
她的目光，却像最高明的探子，开始分析这个男人。
他的燕尾服质地极好，剪裁贴身，不像是普通的制服。他的皮鞋一尘不染，走路时悄无声息。
这个男人，是苏晚晴忠实的执行者，是她意志的延伸，是一件完美的工具。
测量完颈部的曲线，男人蹲下身，开始测量她的小腿长度，脚踝的维度。
最后，他站起身，取出了最后一个工具，那是一个需要固定在手腕上的环状仪器。
他示意林清雪伸出手。
林清雪顺从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男人一手托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仪器扣上。他的动作依旧精准而稳定。
就在这一刻，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变化，他那严丝合缝的燕尾服袖口，微微向上滑动了一厘米。
就是这一厘米的空隙，让林清雪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猛然一缩！
在他的手腕内侧，皮肤与袖口阴影的交界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黑色纹身。
那图案很小，线条锋利而决绝——
是一片羽毛。
一片从中断裂的，黑色的羽毛！
折翼渡鸦！
这个图案，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清雪脑中的迷雾！
七义父“暗影”曾经提过，在国际地下世界，有一个最为神秘狠辣的组织，代号“折翼渡鸦”！他们像一群无情的秃鹫，专门处理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交易！
苏晚晴，她背后站着的，竟然是这个传说中的组织！
林清雪的心脏狂跳起来，但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到麻木的表情。她以毕生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肉，不让内心的惊涛骇浪泄露分毫。
她将那个图案，死死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是第一个线索。
是她这把“利刃”找到的第一个复仇的坐标！
“滴”的一声轻响，测量结束了。
男人解开仪器，将它放回箱子，然后以同样的精准和效率，将所有工具归位，合上箱盖。
他提起箱子，对着林清雪微微鞠了一躬，依旧是那种对待物品的礼节。
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请等一下。”
一个声音响起，平静，清冽，像一块寒冰敲在玉盘上，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林清雪。
管家式的男人脚步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仿佛一台精密的程序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指令。
林清雪的目光没有看他的脸，而是落在了他的衣领上。
她用一种仿佛只是单纯好奇的语气，轻声问道：
“你的燕尾服……是定制的吗？”
“领口的针脚很特别。”
这个问题，与当前的情景毫不相干，荒谬到了极点。
然而，就是这个问题，让男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丝极细微、却又极其清晰的变化。
那不是困惑，而是一种审视，一种重新评估的锐利。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林清雪，仿佛在审视一件出现了裂痕的艺术品。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冰冷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看来，苏小姐对你的‘格式化’……”
他顿了顿，用一种玩味的，带着一丝危险气息的语调，缓缓说道：
“出现了一点……意外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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